第四十二章 良辰美景(1 / 3)

昨晚,確實如我開玩笑說的那樣,許阿姨、蘇援和夢飛她們娘仨是睡在一張床上,當然,是否有人開心得直打滾,我就不知道了,我倒是時不時地聽見哭聲,不過這哭聲就是一兩個人的,而且很快就停了。

我還是睡在小七的房間裏的,王風和張橫都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其實老羅家裏有房間也有床,他們倆根本不需要如此。深夜裏我醒來,透過門縫看見王風他們倆躺在局促的沙發上,擱著頭擱不著腳的,心說這就是職責啊,田弘,你缺的就是這種忠於職守的精神,你對自己的人生,很不負責任!

天還沒亮,老羅和張橫他們就起來了,買回早餐,還把中午的菜都買回來了。我聽他們累得氣喘籲籲的聲音,感覺那根本不是去買的午飯菜蔬,而是準備著大軍團的糧草要去打仗。

我也醒得很早,卻不想起床,睡了一夜,我還是覺得很累很累,因為我睡得很不踏實。夢,斷斷續續的。在夢中我好幾次看見心瀾向我伸出手,而每當我也伸手去迎接她時,就立即有另一個人攔在我們中間,模模糊糊地看不清麵容,當我要推開他時,我自己卻倒了,然後就一身是汗地醒來。

窗戶外漸漸地亮了,躺在床上,心中矛盾重重:我和蘇援已經捅破了那層窗戶紙,我的軟件,到底還要不要做下去?我還要不要找回我的竹聲?

竹聲是我心靈的基石,也是我身體的基石,沒有她,有我的今天?我的心,就是她送的!

從她柔弱的身體移到我的身體,根本不曾停止跳動,那可是一顆鮮活的心嗬!

她的生命,就延續在我的身體裏!

不錯,我在蘇援之前就有女朋友,就算我自己沒有把那種愛情當成理想的終身情感歸宿來經營,可我和心瀾在一起,是個不折不扣的事實。

你已經有女朋友,卻還想著複活之前的那一個,這不是很荒謬嗎?你想怎麼處理你們三者之間的關係?

那麼,你那時就開始在做那個軟件,那時就在一門心思地想著竹聲的複活,是否本來就是現在這個悖論的預演?是否從那時起你就已經錯了?

也許,我確實是從一開始就錯了,這個錯就像海底的礁石,和心瀾在一起時,風平浪靜、水波不興,正是漲潮之時,自然看不見那礁石的存在。現在,蘇援挾雷霆萬鈞之勢闖進我的生活核心,不過是讓那海潮低首退去,讓那礁石顯露得更明確罷了。

無論有沒有海水,礁石原本就在那裏。我的錯,就是如此的本質。

也許,蘇援的出現,這是安排著人間萬事萬物的上天,看我和心瀾在一起時沒有意識自己的錯,就派了蘇援來,更深刻、更直接地把那個錯揭示出來給我看的。

我本來就不該去做那個軟件,不該去想著做出那個虛無縹緲的人來,我本來就該去愛心瀾,就像現在愛蘇援一樣。

你不是常說那句話嗎:總將殷勤意,憐取眼前人嗬?

但這是個悖論:如果不是更大膽、更直率的蘇援,摘去我眼前短視的麵紗,我就不會認識到自己的錯,如果沒認識到自己的錯,我就不可能去愛心瀾!心瀾,無可置疑地已經被我渾渾噩噩地錯過了,我再也不能回頭……

生活,真是充滿了悖論!

錯,是無可置疑地錯了,那麼我該怎麼辦呢?

無論是心瀾還是蘇援,隻要和她們在一起,我就不該再想著去做那個軟件,那無疑是對她們的傷害--心瀾已經成為這種傷害的犧牲品了,當然,還有青紅等人!前車之鑒後車之轍,不去吸取教訓,那麼在竹聲真的複活之後,我又如何去麵對她,難道把她當作自己的手工藝品、作為自己的私人收藏?如果真的是原原本本的把竹聲--那個愛著我的竹聲--複活了,我和心瀾、和蘇援的經曆及現狀,豈不又是對竹聲的傷害?

一隻捕鼠夾前的老鼠,麵對誘惑,進退兩難。

貪戀那一粒花生,你就會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放棄,你還有活的機會!

也許事情本身就是這麼簡單,我不過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然而,如果軟件不做下去,我如何麵對那些幫助我的科學家們?

更何況,我如何才能忘了竹聲?她可依舊是活在我的胸膛裏啊!難道她的心,非要到我死那一天才交還給她?而且,難道我還要帶著這顆愛自己的心,去和別的女孩子擁抱、親吻……

竹聲,為什麼要把這顆心送給我?為什麼不讓我和你一塊兒死掉?

千古艱難唯一死,艱難之後,卻是千古輕鬆!

現在,你是去了,為什麼不再來看我了?為什麼不來告訴我該怎麼做,就像以前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你做到的那樣?

竹聲,你給我出了一個無法解開的難題……

下麵有點脹得慌,卻還是打不起精神,不想起來。

想見到竹聲,卻總是進入不了那種恍惚的狀態,我腦子裏昏昏沉沉的,夢飛是什麼時候溜進來的,我一點都不知道,直到她看著牆上的照片哭出聲來,我才猛然驚覺。

夢飛緊緊地抱著那個相框,肩頭一聳一聳的,瘦弱的身體在顫抖。看得出她是在壓抑著、克製著,她不想讓我聽見她的出現、她的哭泣,但是,她壓抑、克製不住,她的聲音,透過她柔弱的心胸傳到我耳邊,如泣如訴……

“夢飛!”我輕聲地呼喊著她。

她一驚,猛然停止了抽泣,身體繃緊著,凝神靜聽。像是沒有發覺我醒了,慢慢地又哭起來。

夢飛的哭聲重啟,我才猛然意識到:這是她天倫之心回歸的時刻,我不該打擾她!我甚至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我應該給夢飛一個空間、一個時間,讓她痛痛快快地放聲大哭一場,而不是這麼壓抑著自己小聲地抽泣。我應該給她一個機會,讓她用淚水把她曾經遭受的痛苦、委屈、恐懼一股腦地衝光衝盡,從而輕輕鬆鬆地回到快快樂樂、充滿陽光的人生中來!她早就該回來了!她心裏的苦痛,太多了,她等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了……

我把自己捂在床上,盡力地不發出一點聲響,捂得一身是汗,卻一動也不敢動,大氣也不敢出……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已經大亮了,夢飛還在哭泣著,不過這時候的哭泣已經不再那麼無法克製,而是時有時無,似乎已經進入尾聲,我不禁鬆了口氣。但是她並沒有馬上離開的意思,讓我心急火燎的--我等著去采蘑菇呢!

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假裝伸個懶腰或者打個哈欠,給夢飛一個信號,就聽見夢飛顫抖著長吸了口氣。我微微地睜開眼睛,就見她慢慢地轉過身來,看著我,她雙眼紅腫,臉上帶著紅暈,懷裏還緊緊地抱著和他父親在海邊的那個照片的相框。

見我沒動,夢飛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輕輕地問道:“田大哥,你醒了嗎?”

看樣子,我要是醒了,她是要和我說話的。我在心裏念叨著:快走吧,小七!我可等著分洪呢,汛情可是越來越嚴重了,我沒有工夫和你說話的,要說就等我完事了再說,你想說一天我都奉陪!但是現在,拜托就別再說什麼了!

我裝著沒醒,一動不動。就聽夢飛歎了口氣道:“唉!田大哥,你是太累了!你為我們姊妹倆做了這些,是太累了!”

確實累,要問到底有多累--九八年大洪水,人民解放軍戰士累不累?累!我現在就是和他們一模一樣的累!

小七並不管我累不累,徑自站在床邊輕聲道:“田大哥,你累了,就好好睡吧!這是我的房間,你想睡多久都行!--田大哥,我真的要感謝你!是你讓我們母女團聚的!是你讓我變回來的……你真好!我以前……我以前……我以前恨你、罵你、打你,還把你銬起來,我以為你和……一樣壞,誰知道你是這麼好的一個人呢!唉!我真是太不懂事了……”

“田大哥,你知道嗎?你和二姐一塊過來,我是多羨慕啊!我真希望,我也是那樣過來的,而不是被他們那兩個野蠻的家夥給騙來、拉來的!昨晚我就在想,要是那個……那個……他,能夠陪我一塊兒過來,就像你和二姐一樣,那該多好啊!唉,可惜,現在是沒有那個機會啦,他已經……已經是……唉!不過這樣也好,畢竟我是和田大哥、和二姐一起過來的,我還是很高興的!田大哥,你千萬不要不理我,千萬不要離開我們!你要是離開了,我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的,如果你願意,我希望能永遠這樣陪著你和二姐、陪著媽媽……”

我心中叫道:我不會離開你的,你放心去吧!有天大的事情,五分鍾之後再說!拜托了!要不然,給我三分鍾也行啊!兩分鍾?一分鍾?拜托了!我給你作揖問安了!

作揖也不中用,小七像是我的克星,雖然掛著淚的臉含笑不語,卻還是不走。

幾乎一分一秒都無法忍受了,不行了,就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某個人要爆炸了!

我緊閉著雙眼,艱難地忍耐著。

啊!小七,在這美麗的夏日清晨,陽光從五月的天邊灑進你我同在的這個城市,灑在你我同在的這個房子的周圍,樹影斑駁,鳥鳴啾啁婉轉,空氣中散發著生命的清新和甜美,讓人不自覺地沉醉於這寧靜安詳,難道你就看不出來嗎:我,你的田大哥,要尿炕了!

但是沒有腳步聲漸漸遠去,小七並不理會我心中的強烈呼籲、嚴重警告和詠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