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要經曆多少進退失據、左右為難的危急時刻,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如果一個人做什麼事情都不徹底,那麼他會經常陷入這樣的困境之中。比如想當個流氓,卻丟不下臉皮,或者想當個好人,卻時不時地又心存邪念。
個性軟弱的人總是這麼容易作繭自縛。
危急時刻,有的人迎難而上,有的人知難而退,當然,危急時刻,總也少不了某些人演繹遞交入黨申請書的橋段。
如果我早一點爬出來,肯定是和那些人撞個滿懷,無非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拚殺,沒有任何歧義。如果我再堅持一會兒,那些人就不會發現我,即便會發現我,也是要和我真刀真槍地幹一仗,痛痛快快,轟轟烈烈。
現在那些人見了我的這個樣子會說什麼?怕比發現我躲在天花板夾層裏的時候更覺得好笑。尤其我現在看樣子似乎能動,實際上卻沒法動——這算是準備偷看三級武打片呢,還是在逃跑?
你跑啊,你倒是跑啊!剛才不是跑得很快嗎!
噢,你不是準備跑啊?是想看看那些人換衣服、打架啊?從這裏偷看,真是有創意!那你鑽哪,你不是已經鑽進去一半了,繼續吧!看到什麼了,別吃獨食,告訴兄弟們!
那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可是死也死不了,那見鬼的舞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撞不死自己;那個見鬼的提詞口是長方形的,我現在是側著身子,卡得嚴嚴實實的,也沒法去掏槍。今天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中午的團圓飯我就勉強吃了半碗,到現在都已經七八點了我晚飯還沒吃,想自殘都沒力氣。
“開燈!”
黑暗中,隱隱看見一個小頭目一揮手,立即有幾個人向兩邊跑過去。
我的幾次努力都沒有效果,既鑽不出來,也縮不回去。眼見那些人把劇場的燈挨個地打開,燈光很快就要照到舞台這裏了,離我最近的隻有十來米了,如果不是得看著彎彎曲曲的包廂間通道,他們早就發現我了,可我還是被死死地卡在提詞口那裏。
不是死在轟轟烈烈的英雄事業裏,不是死在哀慟的哭聲裏,不是死在寂寞的醫院裏,甚至不是孤零零地死在冰冷的床上,而是死在一群赤身裸體的**的廝打聲中,這種死法,可能是最難堪的了!
“快跑!”
忽然,門口響起了一個女人的叫聲,隨即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那是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發出的嗒嗒聲。這是誰?
“叫你跑你就跑啊!他們就在劇場裏等著你呢!我來擋住他們!”
這是翠微的聲音!她回來了!
為什麼叫我跑呢?我往哪裏跑?我也得跑得起來呀!
“老大,他們就在外麵!”一個開燈的家夥叫起來。
“快追!”衝在最前麵的家夥猛地回頭喝道,“這次別讓那家夥再跑掉了!”
“追!追!”
一群人呼呼啦啦地又跑了出去!
原來是翠微在引開他們!老天爺,真險哪!我長長地出了口氣。要不是翠微危急關頭喊了那一句,我真的不敢想象底下我會怎麼樣。
一個踢踢嗒嗒的聲音在前麵引著路,後麵是一群撲撲通通的追蹤者的聲音。聽得出,翠微是在繞著劇院四周的走廊跑著,她是在用腳步聲給我提示著逃跑的時機。
鑽出去還是躲下去?我在猶豫。
出去了,沒有了翠微的指路,沒頭蒼蠅似的這麼亂撞,遲早也會被他們發現、抓住。沒有我的幫助,在這一馬平川沒有任何東西阻擋的走廊上跑,翠微肯定是跑不過那些人的,那麼他們抓住翠微,發現上當了,很快就會回來。
可是要躲回去了,翠微就不會透露我在這裏的消息?他們遲早會意識到我在這裏,而且他們要是逼迫翠微的話,我也不得不自動現身。
到底該怎麼辦?我必須馬上做出決定。
下麵的女人們還是在廝打,聽得我心煩意亂。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出去吧!咬了咬牙,剛開始往外鑽,忽然聽見外麵的腳步聲停住了,心裏猛地一涼——不好,他們抓住了翠微!
他們抓住了翠微,一定會繼續來化妝間裏找我,我得先躲一下,趁他們進化妝間的時候跑出去,甚至我還可以拿著槍威嚇那些人,把翠微救出來。
慢慢地把身子往回縮,腳步聲果然回來了,既要盡快縮進去,還要不被下麵廝打的人發現,一時間急得我滿頭大汗。
大門“砰”的一聲就被撞開了,這時我剛把雙手縮回到提詞口裏,好險!
“人在哪裏?是不是在這裏藏著?藏在哪兒?快說!”從提詞口裏,我可以聽見一群人一邊押著翠微往舞台這邊走,一邊在惡狠狠地逼問著她。
翠微一邊扭動身體一邊倔強地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跑什麼跑?還大喊大叫的,故意裝著和他在一起,把我們騙開。也不想想,你他媽的千人騎萬人壓的一個雞,還想著去套個紅棍嗎……”
“想套紅棍怎麼了?誰他媽是天生做雞的?我就是不知道!”
“媽的,還嘴硬!我叫你不說!”
“啪!”一記耳光響起來,然後就聽見翠微驚叫著倒地的聲音。
心裏無比難過,翠微這可都是因為我啊!
“他是幹大事的,你們怎麼可能找到他?他有天大的事情要做,怎麼可能躲在這裏讓你們追來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