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得對。”我心裏升起一陣莫名的仇恨,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柳澤慧是對的,對付惡人,就要以惡治惡!
“哈哈……”柳澤慧仰頭大笑,長發甩動,發絲遮擋著大半邊臉,隱約能看到她已經滿臉淚水。笑聲在屋裏回蕩,我越聽心裏越難過,不受控製地跟著笑了起來。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柳澤慧忽然收住笑,目光像兩把錐子插進我的眼窩,“當年為什麼隻有我被扔在下水道,天天吃惡心的蟲子,陪著一個惡心的老不死?”
我的眼球強烈刺痛,眼膜像被尖銳的鋼針慢慢插破,眼前一片血紅:“我……我不知道。這種選擇,咱們誰都無法控製。”
和柳澤慧生活的半個月,我對這件事絕口不提。我曾經設身處地地想過,如果當年留下的嬰兒是我,我有勇氣活到今天嗎?但是我忽略了看似單純的柳澤慧,在陰暗潮濕的下水道生活了這麼多年,埋藏在她心中的仇恨有多強烈。
“你們倆剛來到韓國,我就知道了。”柳澤慧從風衣裏取出一把彎月形的刀,彈著刀尖,“李甜兒那個老不死也不知道一件事,咱們身上都藏著一個秘密。現在,我需要拿走這個秘密。”
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甚至不想知道到底是什麼秘密,隻覺得這麼多年我一直欠著柳澤慧,哪怕是她殺了我,我也沒什麼遺憾。人生有幾個二十年?她的二十年,根本不能叫人生。
“你不會疼的。”柳澤慧走到我身邊,吻著我的額頭,厚厚的嘴唇彈性溫暖。
鋒利的刀尖順著臉滑到脖子,割開上衣,刀尖頂著兩根鎖骨中間的位置刺入。我眼睜睜看著刀尖刺進表皮,根本不想反抗,身體輕飄飄的,很虛無,有種輕鬆到極致的酥麻。
“你隻做錯了一件事,再強烈的仇恨,也不是隨便傷害生命的理由。”
兩道尖銳的破空聲響起,柳澤慧扭腰躲過,向門口退去,揚起的風衣甩出一片豔紅。
七
兩枚桃木釘迎麵飛來,眼看就要刺入我的肩膀,在空中改變了軌跡,微微上偏,紮進環抱著我的女人的身體。身後的女人一聲悶哼,雙手軟軟地垂落,脖頸被她的額頭頂著。
“快起來,都這麼大歲數的人了,還能被最簡單的魅音蠱惑。”月餅扒拉著滿身斷發,又甩出三枚桃木釘,呈“品”字狀飛向柳澤慧。
柳澤慧順手抓起吃完發球還在昏睡的女人,桃木釘沒入她的身體,女人腦後的惡鬼臉突地凸起,頭皮橫著裂開猙獰嘶吼,黃白色的腦髓液汩汩向外冒著。
“你居然能破薩滿巫術?”柳澤慧背靠著牆,脫下風衣隨手一扔,覆蓋著死去的女人。
我這才回過神,心說難怪剛才迷迷糊糊的,原來是中了魅音。
所謂魅音,是一種很奇妙的法門。施術者通過幾個音節的組合排列,不停重複,使聆聽者意識模糊,不受控製地隨著施術者意識思考,陷入其中完全不能自拔。
魅音的組合有許多種,源自於中國古老的五聲音階--宮、商、角、徵、羽,曆史中最著名的例子當屬《四麵楚歌》。項羽被韓信大軍十麵埋伏於垓下,項羽大軍兵困馬乏,但困獸猶鬥尚可一戰。韓信從張良手裏得一樂譜,是略做改動的楚地民歌,連夜召集士兵四麵吟唱。項羽軍隊皆為楚人,聽到楚歌,誤以為楚地已經失守,軍心渙散,紛紛投降夜逃,楚軍這才大敗。據說那首楚歌,由精通道術的張良增添了魅音,不戰而屈人之兵。
許多音樂人在譜曲的時候,偶然會用音符排列出魅音,譜成的曲子無一不是廣為傳唱的世界名曲、流行音樂。我們聽音樂的時候會被某些曲子吸引,完全融入音樂循環播放,其實是被魅音影響。
短短幾秒鍾,我的腦子異常活躍,瞬間冒出無數信息,煩躁不已。
月餅防範著柳澤慧,走到我身邊,用個什麼東西在我太陽穴輕輕一刺。輕微的疼痛之後,我的心頭一片清涼,總算恢複了正常。
“你丫再晚一步,我就被生生豁開了,知道不?”我這才感到胸口被柳澤慧劃的那一刀傷口很深,火辣辣的,疼得直抽涼氣。
“對不起,剩下的事情交給我。”月餅摸了摸鼻子,滿臉歉意。
月餅這麼正經的狀態,我倒沒話說了,點了點頭,沒吭氣,夾著桃木釘準備隨時動手。
“沒想到柳澤慧這麼厲害,”月餅低聲說道,“我有些輕敵,一會兒要是……”
“滾!”我沒好氣地回道,“就是打死我也不會先逃!”
“那你別拖我後腿。”月餅伸了個懶腰,突然閃電般向柳澤慧衝去。
“你丫是豬嗎?還分前後腿?”我向兩側甩出桃木釘,提前封鎖了柳澤慧閃躲的路線。
柳澤慧站著一動不動,冷視著月餅越衝越近。月餅在距離還有三四米的時候,硬生生收住衝勢,蹲身屈膝用力蹬地,右手屈肘向她腹部擊去。柳澤慧微微甩頭,頭發暴漲,如同綢緞纏住了牆頂的吊燈,輕飄飄飛起,懸在半空,又在我身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