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明明是句褒獎,陸路卻聽得邪火燎心。是了,她最討厭沈世堯這點,雲淡風輕,仿佛什麼都盡在自己的掌控。
倒吸一口涼氣,陸路擠出一個明媚的笑容:“那還真是多謝沈先生謬讚了。”
一頓飯就這樣持續了近兩個小時,陸路覺得自己的整個後背都僵硬了。
平心而論,George先生是個有趣的人,分享的見聞也大都合陸路的胃口,他甚至還邀請沈世堯和她再去戛納做客,而陸路雖知這絕無可能,但還是禮貌性地接受了對方的邀請。
盡管當她微笑著點頭時,她能夠感受到來自一旁沈世堯的意味深長的目光,但她告訴自己,沒關係,無視。
送走George先生是晚上十點半,陸路見事情告一段路,要求離開,哪想沈世堯竟臉色一變,手一攤:“哎呀,車鑰匙忘了。”
明知這是他的伎倆,陸路也不惱,笑眯眯配合:“好,我陪你回去取。”
回到宴會廳,沈世堯開始裝模作樣尋找自己的車鑰匙。哪知陸路一個轉身,竟迅速關上了大廳的門。
“沈先生,不必找了,我知道鑰匙就在你身上。既然你使出這樣的伎倆,我若是不做絕一些,怕是你根本聽不懂我的話。我說過了,這是最後一次。”
說罷,陸路伸手,拉下身上禮服的拉鏈。
原本還漫不經心的沈世堯徹底被震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為了跟自己劃清界限,竟然真的可以毫無顧忌地當麵脫下禮服!
陸路一邊整理著事先穿在裏邊的抹胸襯裙,一邊踢掉腳上的高跟鞋:“我知道,沈先生,你下次大可以還用同樣的理由把叫我來,所以我現在就把衣服留下。怎麼樣?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先走了!”
從宴會廳到酒店門口的一路,陸路可以感受到來自侍應生和住客的各種目光。那裏麵有驚訝,有好奇,更有鄙夷。大概是將她想成了某個獻身不成反被驅趕的可憐蟲吧,陸路摸摸自己的臉,自嘲地扯起嘴角。
好在沈世堯並沒有追出來,也不知是被她出格的行為嚇傻了,還是氣壞了。不過怎樣都好,過了今晚,他們就再沒有理由見麵了。
其實雖然她做了最壞的打算,卻並沒有一定要做到這步的覺悟,怪隻怪沈世堯的笑容太挑釁,她平日雖習慣壓抑隱忍,內心卻似乎還住著當年那個愚蠢又衝動的小姑娘,也不知沈世堯會不會因為今天的事報複她……
正心情沉重地掂量著沈世堯可能的報複手段,陸路突然感覺整個身體都騰空了,下一秒,沈世堯的臉竟出現在自己上方:“就算你不想再見我,也不用激動到連鞋子都不要吧?我可不記得我有送高跟鞋給你。”
陸路一怔,這才想起自己真的連鞋都甩掉了,不禁掙紮著試圖擺脫他:“你放開我!我要回去拿我的鞋!”
“噓——”沈世堯卻十分固執地將她箍在懷中,“別亂動,周圍的人都在看呢,你可以不在乎形象,但我還需要麵子。”
他的聲音鎮定而不容拒絕,一霎間,陸路竟忘了反駁,良久,才悻悻道:“放我在酒店門口,我自己打車回去。”
可沈世堯根本不理她,直接將她丟進自己的車內,轉頭吩咐司機:“送陸小姐回去。”
“沈世堯!”陸路終於惱羞成怒。
沈世堯卻置若罔聞,微微一笑:“既然你隻是不想見到我,那就讓司機送你回去好了。鞋子已經放在你座位旁邊,你轉身就能看見。記得吃些感冒藥,不要著涼。那麼晚安,陸小姐。”
陸路激動地揮舞著雙臂,還想要說什麼,車子卻已一溜煙開出老遠。轉頭看一眼身旁被仔細裝在紙袋裏的高跟鞋,陸路忽然產生了一種,自己剛被丟進滾燙的油鍋裏,狠狠煎了一遍的錯覺。
丁辰回國的第一件事,便是打電話關懷陸路那天的事解決得怎樣。陸路回想半天,才想起丁辰說的是找她借卡的事,笑嘻嘻地擺手:“搞定。”
也是,自從那天後,沈世堯便再沒給她打過電話。陸路樂得清靜,休息了一周,開始著手在網上物色新公司,投簡曆。
“真不來我們事務所上班?我給你開雙倍工資!”丁辰小姐向來很豪爽。
“得了吧,知道你財大氣粗,不過你還是留著錢買Author的新專輯吧。下次也別一千一千地買了,直接數以萬計地訂,說不定他知道後一感動,就隱退跟你結婚了呢。”
然而丁辰的聲音卻低沉下來:“別提了,我們完了。”
“你們不是早完了麼?”陸路“嗬嗬”一聲,撇嘴。
“我是說,我們以後連偶爾睡睡的關係都不是了。”丁辰似乎很疲憊,“這回在機場我跟他說清楚了,以後各走各路,要是一不小心碰麵,也要立刻轉身繞著走。”
“……真想清楚了?”
“嗯,你還記得我爸的話吧,就算找個村裏養豬的,也不能找個混娛樂圈的。我沒辦法說服我爸改變想法,也做不到要求他放棄唱歌,所以,還是算了。”
說罷,丁辰輕歎一聲,閉上眼。
一切仿佛回到一周前,他們還置身於馬爾代夫的某個小島,沒有媒體,沒有粉絲,她不是丁大小姐,他也不是Author,他們隻是尋常的一對情侶。
可惜再美好的時光也終會逝去,坐上回國的班機,他們又回歸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是丁家唯一的繼承人,跟財閥二世祖們有相不完的親,他亦有成千上萬的粉絲高呼著那個於她而言那麼陌生的英文名字。
他們,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其實我有時候想,那架飛機要是失事就好了,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丁辰幹笑一聲。
陸路一怔,發現竟找不到接下去的話。
“丁丁……”良久,她低低叫她。
丁辰被她的語氣一震,大笑起來:“說笑而已,本大小姐和你這窮光蛋可不一樣,還舍不得老爺子那麼多財產啊!”
那天下午,陸路的公寓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打開門的一刹,陸路幾乎以為自己眼花。孟瀾似乎早料到她的反應,反倒顯得十分坦然:“我可以進去坐會兒嗎?”
“請進。”
陸路下意識地往門口張望,聽見孟瀾頭也沒回地說“沒人”,這才順勢把門關上。“咖啡還是奶茶?”陸路問她。
“清水就好。”
“找我……有事?”陸路一邊往杯子裏接水,一邊不解地打量她。
今天的孟瀾和平時很不一樣,從前就算沒有活動安排,孟瀾也會仔細地上妝,做造型,從不以素顏示人。所以剛開門的一刹,陸路幾乎沒有認出眼前這個素麵朝天戴著黑框眼鏡的人就是孟瀾。
“算是吧,”孟瀾接過陸路遞過去的水杯,卻並沒有喝,“我想求你幫個忙。”
用的是“求”字,陸路心裏一驚。許久,才謹慎地開口:“什麼事?”
“我想求你幫我告訴沈世堯,我想見他一麵,一麵就好。我絕不會通知媒體,也絕不會再玩那些幼稚的小把戲。我知道錯了。”
眼前的人垂頭喪氣,陸路搖頭,雖隱約知道沈世堯是哪種人,但聽孟瀾親口說出這樣的話,仍令她心有餘悸。
隻是……這好像不關她的事。
陸路沉默,斟酌著以何種方式拒絕更好,孟瀾卻仿佛已洞穿她的心思,猛地站起來,是哭腔:“Lulu,我求求你了好不好?Cindy姐已經明確告訴我不會再幫我,世朝的代言合約就是分手費,可我不想分手啊……你知道我有多愛他吧,在戛納的那個晚上,你明明看見我在哭!難道你就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
陸路原本被她的淚水觸動,心軟了幾分,但最後那句,卻仿佛一道驚雷,直劈天靈蓋。原來那天晚上,她知道自己在看她?
陸路一下子不確定起來,對於孟瀾來說,愛情究竟是演給別人看的戲,還是發自內心的感覺。
“對不起,”陸路艱難地開口,“我也很久沒有見過沈先生了,我們上次的告別也並不愉快。我大概……幫不了你。”
孟瀾摔門離開並不出乎陸路所料,那“砰”的一聲巨響雖然刺痛耳膜,但至少讓陸路鬆了口氣,她不用因此再跟沈世堯扯上任何關係了。雖然孟瀾最後那句“虛情假意”令她一頭霧水,但她決定不再深究,畢竟隻是氣話。
心情不錯,做完整套公寓的衛生,陸路難得將電腦打開,逛起網頁。自從辭職,陸路便幾乎與世隔絕,她本就不是愛好八卦的人,沒了職業的牽絆,看不看新聞,倒也無關緊要起來。
然而今天一打開瀏覽器,設置為首頁的娛樂新聞主頁剛彈出來,她便嚇得險些從椅子上滾下去。
頭條新聞的配圖上,沈世堯抱著她走出海逸的步履匆忙,她那一身抹胸襯裙更是惹人遐想……陸路發現自己竟然連牙齒都開始發冷。
“Cindy姐,告訴我沈世堯公司的地址!”她急得火燒眉毛,連基本的禮儀都忘記。但Cindy是個明白人,今天爆出這樣的新聞,自然是沈世堯授意。雖然她也好奇緣由,但陸路找她要地址,她還是不敢貿然給她的,隻給她一個建議:“你可以直接聯係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