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命運還是噩運(3 / 3)

坐在吃著辣炒田螺時,陸路忽然產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不知為什麼,她與眼前這個人在一起發生的一切,往往都背離自己的初衷。

她原本想低調地做個小小的經紀人助理,卻被他陰差陽錯地推到了現在的位置;她原本打算要避開他,最後卻稀裏糊塗地主動邀請他來吃宵夜。

看著沈世堯笨拙地剝著小龍蝦的殼,陸路忍不住笑:“其實你真的不適合路邊攤。”

沈世堯聞聲抬頭,就聽見陸路慢慢地說下去,像是提醒他,又像是告誡自己:“就像我不適合你。”

“不過我要還是個小女孩,大概很容易就愛上你了。你看你,多金、有風度、儀表堂堂,任何美好的詞語套在你身上都不顯得突兀。但我什麼都沒有,我隻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並且我不相信灰姑娘的童話,我隻想守著我的回憶度過餘生而已。所以,我們不適合,沈先生。”

“其實我沒有追求過別人,”沈世堯終於舍得放下手中被剝得麵目全非的蝦子,“我曾經有過的關係,都是非正式的,但我的父親曾告訴我,當你遇見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時,你就會變得格外認真,因為那是destiny。”

陸路當然明白destiny是命運的意思,但她不懂,沈世堯為何會突然這樣說。

良久,沈世堯抬起頭來,聲音堅定而平穩:“我有預感,你會是我的命運。”

真可笑,陸路想,他們認識不過小半年,甚至他知道的關於她的一切,都是虛構的。他憑什麼覺得她會是自己的命運。但同時,陸路又覺得可悲,當年的她,不也覺得陸亦航是她的命運?到最後,也不過隻證明他是她的噩運。

“我不會愛上你的。”陸路再次強調,聲音裏除了執拗,還有一絲苦澀。

“我說過,我不急,”沈世堯又恢複到那種鎮定而自信的笑容,“還有很長時間,我們可以慢慢來。”

陸路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的眸中似有萬千星輝落入,她一下子忘了言語。

第二天一大早,陸路是被小陳瘋狂的敲門聲弄醒的。不知為何,前一晚她睡得格外沉,並且沒有像以往一樣噩夢連連。

剛拉開房門,陸路便發現小陳的眼圈紅了:“Lulu姐,你快去劇組,孟瀾姐剛給了清珂一巴掌!”

陸路心下一驚,連忙問她:“怎麼回事?”

“清珂上午沒戲,就蹲在旁邊看監視器,以往這樣,孟瀾姐也沒說什麼。但今天孟瀾姐的助理也在旁邊站著,清珂站起來的時候沒注意撞了她一下,把孟瀾姐的助理撞倒了,孟瀾姐就發飆了,說她敢動自己的人,那場戲一完就甩了清珂一巴掌。現在清珂一直在旁邊哭,孟瀾姐無動於衷地跟Author對台詞,現場氣氛特別尷尬,導演讓我來找你勸勸清珂,不想她影響劇組進度。”

聽完小陳的一席話,陸路幾乎頭痛欲裂,或許是昨晚她和沈世堯的事刺激到孟瀾,才會令她風度盡失借題發揮,但清珂做自己的替罪羊,陸路實在覺得堵得慌,匆忙換了身衣服,就跟著小陳去了片場。

接下來的一場戲還沒開拍,陸路剛走近,便聽見清珂極力隱忍的哭聲。雖然已做過心理準備,但聽見她的哭聲,陸路的心仍緊了一下。

瞅準Author去找助理拿水喝,陸路趕忙到孟瀾麵前:“孟瀾姐。”

陸路低頭,仍是恭敬的模樣,卻不想孟瀾突然拔高聲音:“嗬,你這是來跟我興師問罪的?你憑什麼啊,噢,我想起來了,憑沈世堯是你金主?”

孟瀾尖利的聲音在不大的片場裏盤旋,顯得格外突兀,不出片刻,所有人都悄悄別開了臉。除了Author試圖走過來解圍,卻被助理拚死攔住了。

知道沒人敢說什麼,孟瀾閑閑地伸了個懶腰,將台本丟給一旁的助理:“可是你別忘了,沈世堯今早的飛機已經回去了,所以現在的你,什麼都不是。”

因著這場鬧劇,清珂主動要求刪減戲份,這事被捅到Cindy那裏,陸路被一頓臭罵:“我不知道你和沈世堯到底怎麼回事,也不在意,但請不要因為你們的私人感情問題影響到工作。清珂還是個小姑娘,意氣用事,所以我也不跟她較真,但你得負責在劇組把她給看牢了,全部戲份拍完才準走,少一個鏡頭都不行。”

Cindy下了死命令,陸路隻得打包收拾行李去劇組,而臨行的前一天,她少見地主動打給了沈世堯。

那天沈世堯剛開完會,明年的春夏珠寶發布會策劃案還沒來得及看完,聽見陸路的邀約,不禁頓了頓:“等我一個小時,不,半個小時,我去找你。”

陸路把行李箱拉鏈拉好,看看表:“算了,我去世朝好了,不會耽誤你很久,因為我還要趕三個小時後的飛機。”

“去哪裏?”

“影視城。好了,就這樣,待會見,我先掛了。”

下樓,打車,前往沈世堯的公司,再推開沈世堯辦公室的門,一係列動作一氣嗬成。

隻是當陸路抬頭,看見眼前的男人居然特意泡了一壺花茶在等自己時,身體仍不自覺地一僵。

她沒有走近,隻是站在靠近門的位置,目光瞥向別處:“我過來隻是有句話要說,說完就走。”

“你說。”

“我們以後都不要再見麵了。拜托你讓你的公關部以任何方式發個聲明,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你覺得我會照你說的去做?”

沈世堯不怒反笑,笑容裏卻隱隱透著寒意,但陸路已經不介意了:“大概不會吧。但就算這樣,我也會跟媒體澄清,我們其實沒有任何關係,都是你自己炒作出來的新聞,為了掩蓋當初你和孟瀾的關係。”

“陸路!你覺得他們會信你嗎!”那是沈世堯第一次吼她,話音剛落,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失態,語氣又漸漸放軟,“……告訴我,為什麼突然這樣?”

“一定要有為什麼嗎?”

“自然。”

陸路頓了頓,咬牙,“那好,因為我非常非常討厭你的不可一世!”

從世朝出來,直到坐上出租車,陸路的心髒仍在狂跳。剛才說完那句話,她甚至沒有勇氣再看沈世堯的表情,因為知道自己的話究竟有多傷人。

這個男人雖然曾帶給自己各式各樣的麻煩和災難,也令自己受過無數的委屈,但陸路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時刻,他也帶給過自己無法言喻震撼和安慰。又甚至,短暫的心動。

她或許貪戀過他帶來的溫柔與庇護,但在孟瀾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她卻仿佛當頭棒喝,一瞬間清醒過來,那些她曾貪戀的,並不會真正屬於她。

或許她隻是寂寞得太久了,久到竟開始產生錯覺,覺得自己或許能夠擺脫噩運,再一次遇見命運。但事實證明,等待她的永遠隻有噩運。

一個小時後,她在機場的候機廳裏接到小陳的電話,也在同時,她在牆上的液晶顯示屏上看見那個她曾經是命運,如今是噩運的名字。

“聽說陸總公司的施工樓盤出了事故,陸總在現場受了很嚴重的傷,清珂留了張便條給我,現在人大概已經趕去機場了!怎麼辦,Lulu姐,Cindy姐知道這事一定會開除我的!”

一瞬間,陸路隻覺得地動山搖,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隻有電視裏事故現場的狼藉畫麵在眼前反芻。

如果你恨一個人,恨不得想要殺死他,但有朝一日,你發現那個人真的可能會死時,你是什麼感覺?

於陸路而言,她隻覺得茫然,曾經的愛恨一下子被掏得幹幹淨淨,隻有呼呼的冷風灌進來,整個身體都要凍成冰塊。

在那趟飛往蕭山機場的班機上,有一位女士沒有登機,而取代其登機的,是另一位從沒有坐過經濟艙的男士。

自起飛的那刻,沈世堯緊握的拳頭便沒有鬆開過。既然陸路不願意告訴他真正的理由,那麼,就由他自己去尋找好了。

手術台上,陸亦航覺得自己做了場夢,很漫長很漫長的夢。夢中,他置身於曾經的陸家,豪華的大廳,旋轉樓梯上,那個像公主一樣從天而降的女孩在對他眨眼睛。

“喂,你叫什麼名字?”

“宋、宋亦航。”

“那你進了我們陸家,以後就要跟著我爸爸姓啦。陸亦航,陸亦航,記住了嗎?以後你就叫陸亦航。”

女孩起身,拍拍自己漂亮的裙子,一轉身跑進了房間。直到那天晚飯時,還沒有改名成陸亦航的宋亦航才再次見到她。

“璉城,我叫陸璉城。因為爸爸說,我是他這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漂亮的女孩驕傲地笑起來,一雙明眸顧盼生輝。

或許一開始隻是羨慕吧,羨慕那份與生俱來的自信,羨慕她渾然天成卻不惹人討厭的高傲,又或者,羨慕她那雙漂亮的,仿佛裝滿了整個宇宙星星的眼睛。到後來,因為害怕再被拋棄,回到那沒有希望的孤兒院生活,便可恥地接受了養母的提議,一點一點,不費吹灰之力地攫取她的心。甚至最後對她父親的致命打擊,也是借著她的手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