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我等你 1(2 / 3)

往後的半年,於陸璉城而言,仿佛一場永不結束的噩夢。

澳海正式更名為遠航,高層全部換血,宋清遠辭掉了醫院的工作,正式轉行。而欺騙了她全部感情和信任的陸亦航,則從陸家消失了整整半年,聽說是按照宋清遠的安排去學企業管理。

直到她被強行送上飛往美國留學的航班,她都再沒有見過她。

這樣也好,望了眼手腕上淡淡的疤痕,自殺那麼多次都沒有成功,終於放棄尋死的陸璉城疲憊地閉上眼。

她對他,是真的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想說的,能說的,早在現實狠狠打自己耳光的那刻說盡了,剩下的,隻有無盡的後悔與憎恨。

後悔曾那麼天真地信任你,憎恨曾那麼用力地愛過你。

幾萬英尺的高空裏,陸璉城做了一場漫長的夢,夢的內容是他們的戀情重播。

還記得那天他們坐在院子裏,想要看星星,然而天空沒有星星,隻有頭頂滿樹的紫薇花。

陸璉城坐在樹下,得意洋洋地背韋莊的《思帝鄉》:“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陸亦航問她,為什麼是這一首?

她雙手一攤,眨巴眼笑:“因為你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啊,都是我在說喜歡你呢……哼,沒關係,以後你總會說喜歡我的。逼你說的告白,我才不稀罕!”

而原來,她從一開始就錯了啊,陸亦航跟她在一起,從始至終便是和宋清遠的一場計謀,直到離開之前,她才從宋清遠口中得知,哪裏有什麼恩人的孩子一說,陸亦航就是名副其實父不詳母不知的孤兒,也是宋清遠一開始找回來安插好,準備伺機而用的棋子。

“用他來做什麼?”陸璉城望著宋清遠,明知故問。

“起初也沒想好用他來做什麼,隻覺得有個倚靠就是好的。後來看你那麼喜歡他,就幹脆用來換取你的信任,幫我做事好了。”宋清遠如是說。

陸璉城聽罷,咬唇苦笑,是呀,都是自作自受。

最後,她是深吸了口氣,問出了那個逃避了很久,卻不得不麵的問題:“為什麼……要害死爸爸?”

“因為你的爸爸,是我的殺父仇人。”宋清遠眼角眉梢全是悲傷,“我的爸爸也像他愛你那麼愛我,可是陸傳平卻用卑鄙的手段……逼死了他。”

那一定是個傷心而漫長的故事,陸璉城想,卻不想追問下去。她心目中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她並不想聽一個多餘的故事,摧毀她一生的信仰。但她卻也覺得恍然,原來恨,就是這個樣子的。從前她不懂,現在她終於懂了。因為她對眼前的人,也有相同的感受。但她並不想跟她一樣報複,因為冤冤相報何時了。

“你為什麼不殺了我?”這是陸璉城最後問宋清遠的問題。

宋清遠卻微微笑了:“因為你的爸爸,也是我愛的人。”

陸璉城一下子瞪大眼睛,兩行淚,自她的麵頰緩緩滑落。

世界上大概沒有第二人,比她更懂這句話。

一年後,陸璉城自美國的學校突然消失。

彼時宋清遠見她總算恢複了正常的生活狀態,便撤去留在她身邊照看她生活起居的人,卻沒想到,撤掉那個人的第三天,陸璉城便消失了。

這場蓄謀已久的失蹤有丁辰的大半功勞,作為見證了陸璉城全部痛苦的人,她無法拒絕她的請求。

搞定了回國後的學曆證明、身份證後,丁辰唯有一件事很擔心:“小六,回到這個城市,真的沒關係嗎?”

因為姓陸,所以讀書時,大家都喜歡叫她小六。然而自事發到現在,這個名字卻是久違了。陸璉城的眼睛忽然有些濕。

她站在路邊的電話亭裏沉默了很久,最後隻小聲說:“我隻是想回到有爸爸的城市。”

那是她的根,住著她十八年幸福的地方,她舍不得離開。

就這樣,她終於回來了。

取生母名字裏的“路”做新的名字,陸璉城想,未來大概總會是一條新的路吧,無關陸亦航,無關宋清遠,無關那些生死愛恨。

她已將全部過去點燃,留下的,隻是回憶的灰燼。

萬般深情,不過一句我等你。

那天陸路最終沒有開門,如何能打開那扇門呢,那就像通往過去無盡黑暗記憶的隧道,她曾經流著血與淚掙脫出來,便再沒有勇氣回頭。

門外的砸門聲漸漸消失了,陸路麻木地從地上爬起來,開始撿杯子的碎片,碎片劃破她的手指,血蹭蹭地冒出來,她也沒覺得痛。

將地上收拾好,她走進浴室洗澡。

那一夜她又在浴室裏哭了好久,直到缸裏的水全冷了,她凍得瑟瑟發抖,才肯爬出來,擦幹身上的水珠。

當晚,陸路便病了。先是發燒,渾身酸痛,再是咳嗽,咳得胸口抽痛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下午。昨天腳上的燙傷沒及時處理,眼下已是紅腫一片。陸路疼得揪心,強撐著起來準備找些藥塗上,卻忽然聽見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

和昨天急促到近乎瘋狂的敲門聲不同,今天的敲門聲十分有節奏。

陸路怔忡了片刻,本打算不搭理,卻又擔心是公司的人,隻好耐著性子一瘸一拐走過去。

透過貓眼看出去,陸路整個人都傻住了,沈世堯怎麼會來這裏?

如果她沒有記錯,就在前一天,他們徹底決裂。她當著他的麵將他高高的自尊踩在腳下,按照他的風格,早該與她老死不相往來,可他現在為什麼會站在這裏?

陸路覺得自己的頭痛得快要炸開,想要理清思緒,意識卻越來越模糊,直到最後“撲通”一聲栽倒在地,整個人徹底暈了過去。

等到再醒過來時,陸路已身在醫院。

點滴靜靜地淌入靜脈,空氣裏漂浮著消毒水特有的味道。陸路下意識地動了動,想起身,卻被一個聲音喝住:“別動,乖乖躺著。”

陸路被沈世堯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夠嗆,渾身一僵,默默地盯著天花板不動了。隔了許久,才開口:“……是你送我來醫院的?”

“嗯。”

“你是怎麼開門的?”

“叫物業派人上來開的。”

“他們的安全意識真差,竟然給陌生人開門。”

“我提供了我的全部個人信息作為擔保。”

“我……咳咳咳……”反駁的話說不出口,陸路胸口一悶,劇烈地咳嗽起來。

沈世堯忽略掉她渾身上下豎起的防備,徑自走來,輕輕替她拍背:“醫生說你還沒有退燒,先睡一會兒吧,就算是想跟我繼續吵,也等燒退了再說。不急。”

陸路被他一句話噎住,氣得瞪大眼睛,但不知為何,腦中某根繃緊的神經漸卻漸鬆懈開,不一會兒,在藥物的作用下,竟真的慢慢睡著了。

這一覺漫長,等陸路再睜開眼時,已是黃昏。

點滴撤掉了,她動了動有些發麻的手,支撐著自己坐起來,便看見沈世堯正深陷在沙發裏看報表。

聽見病床上的響動,他的眼皮似乎是微微動了下,卻沒有抬眼:“醒了?醫生說你已經退燒了,我們現在可以繼續前天的話題了。”

“什麼?”陸路訝然,她以為她已經表達得足夠清楚。

“我去了片場,”沉默片刻,沈世堯終於抬起埋在數字與表格中的臉,對上陸路的眼睛,“在那裏發生的事,我全都知道。所以,你不要妄想逃避我。告訴我,是不是因為孟瀾對你說了什麼,你才會說那些話?”

氣氛頓時變得格外詭異,陸路可以聽見自己加快的心跳。她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不論什麼都好,但她仿佛患上失語症,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正當她絕望地發現快要被這樣令人窒息的沉默淹沒時,她竟然看見一個人——

那個人,正站在走廊,透過門旁的玻璃窗看著自己!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陸亦航!

一瞬間,陸路隻覺得身體裏的血液開始沸騰,她居然進了他所在的醫院!

而就在陸亦航轉動門把,準備推門而入的刹那,陸路猛地從床上彈起來,跌跌撞撞地衝向沈世堯。她雙手緊拽住沈世堯的衣袖,如抓住救命稻草般,聲音微顫:“好,我不逃避你。我承認,你剛才說的都對,那麼沈世堯,既然你對我有興趣,想盡辦法都要纏著我,那我們要不要在一起試一試……嗯,試一試……”

最後一句她重複了兩遍,像是對他說,又像是催眠給自己聽。

話音落下,見沈世堯沒有反應,陸路慢慢恢複理智,悻悻鬆開手,臉上是慘淡的笑容:“對不起,剛才我失態了……我……”

剩下的話卻被沈世堯的吻死死堵住,那大概是他們之間最最溫柔纏綿的一個吻,幾乎將她溺斃。然而在那令人恍惚的旖旎中,陸路卻仍然可以清楚地聽見,房門再度鎖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