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還是從醫院後門進去是吧……我這就過去。”
接下來的整整兩個小時裏,陸亦航載著陸路翻遍了大半個城市清珂可能去的地方,卻一無所獲。眼看天邊逐漸發白,陸路又憤怒又疲憊,坐在副座上發呆,一句話都不說。
還是陸亦航打破這令人發怵的沉默:“我做夢也沒有想過,我們還能有離得這麼近的一天……還是因為這樣的事。”
他苦笑的模樣十分酸楚,陸路卻隻瞥了他一眼,依舊一言不發。
淅淅瀝瀝的雨水順著擋風玻璃滑落,世界是一片模糊的灰白色。曾那樣深愛過痛恨過的人,此刻卻仿佛兩座相眺的孤島,被時間的深海隔絕。
良久,陸亦航仿佛突然想起什麼:“我知道去哪裏找她了!”
陸路半閉的眼睛猛地睜開:“哪裏?”
陸亦航卻沒有回答她,隻發動了引擎。
車停下的時候,陸路才發現自己居然睡著了。也是,一夜沒睡,緊繃的神經一旦稍有鬆懈,困意便鋪天蓋地。
陸路環視四周,發現車竟然停在了某家娛樂會所外麵。再仔細一看,正是曾經帶清珂來“感謝”陸亦航的明華。
上了樓,陸亦航直接找到值班經理,道明來意後,經理立刻了然地帶著他們去了樓上的包房。
就連陸路都忘記了的包房號,沒想到清珂還記得。
推開房門,隻見清珂整個人都趴在包房裏桌子上,也看不出是醉了還是睡著了。
經理有些尷尬地笑笑:“這位小姐指明要這個包房,但進來了不唱歌也不點單,就呆呆坐著,所以我格外有印象。當然,也是因為她長得特別漂亮。”
見對方沒有認出清珂,陸路不禁鬆了口氣,而為了避免麻煩,對經理的話她決定不置一詞。正考慮接下來如何處理,沒想到陸亦航比她還果斷,塞了一把錢到經理手中,經理識趣地離開,陸亦航二話不說將清珂背了起來:“上車再說吧。”
將仍在睡夢中的清珂抱回車子後座放好,陸路才注意到她的臉上全是肆意的淚痕,一看就是狠狠哭過。是要有多喜歡,才能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陸路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倦怠,許久,轉過臉:“陸先生,麻煩你送清珂回去吧。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
不容陸亦航拒絕,陸路已隨手招了一輛出租車。車子一溜煙開出老遠,陸亦航這才回過神,發現副座上遺留著陸路的外套。
她就這麼急著避開他,急到連沒了外套會冷都感覺不到?陸亦航自嘲地笑了。
怔忡了片刻,陸亦航終於將車子發動,往清珂的公寓駛去。
清珂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了,陸亦航的車裏暖氣很足,卻有些悶,她看了眼在駕駛座上睡著的他,輕手輕腳地將車窗放下,沒想到卻還是驚動了他。
“你醒了……”清珂笑得有些勉強而尷尬。
陸亦航“嗯”一聲,解開安全帶:“我送你上去。”
“我不要。”清珂小聲卻堅定地拒絕,“在你考慮好給我答案之前,我哪裏都不去。”
陸亦航回過頭看她,眼中情緒難辨。終於,他開口了:“我考慮好了。”
清珂不自覺屏住呼吸。
然而下一秒,她卻聽見冰冷得像這場春雨般的,陸亦航的聲音:“打掉吧……我發現,我還是忘不掉她。”
剛回到公司,陸路就被美玲叫住:“Lulu姐你來啦?Cindy姐說叫你到了去她辦公室一趟。”
也好,陸路掐掐自己的人中提神,反正昨晚發生的事也需要向Cindy彙報,再討論下一步處理方法。
可沒想到彙報完昨天的事後,Cindy卻並沒有急著跟她討論清珂的事,反倒是問她:“下午有工作計劃嗎?”
“本來清珂要接受一家報紙的電話采訪的,不過以目前的情況看來隻能取消了……還是Cindy姐有別的安排?”
“嗯,”Cindy漫不經心地瞥她一眼,“把你今天下午和明天上午的時間空出來,我給你放假。”
“為什麼?”陸路詫異。
“因為沈小姐開口了啊,她給老板打電話說他壓榨員工,都不讓人休息。於是老板特地打電話吩咐我,給你放一天假。”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冒昧問一句……為什麼?”
“我也不清楚具體原因,不過沈淩小姐曾經是老板的未婚妻,”Cindy衝她笑著眨眨眼,“至於別的,你可以問沈小姐本人,或是沈先生,相信他們會很樂意給你解答。好啦,快走吧,下午起我會讓美玲跟清珂一天,不會有問題的。”
就這樣,陸路被莫名其妙地趕出了恒一,剛出公司門口,就看見沈世堯開著他那輛變裝後的本田來了:“上車。”
“又是你做的好事?!”陸路又急又氣,忍不住踹了他的車一腳,反正也不用擔心賠不起。沈世堯這回卻是真的很無辜:“我真不知道,沈淩一大早給我打電話,說幫你‘請假’了,讓我來接你。”
陸路都快要哭了:“怎麼你們沈家人都這個脾氣!”
沈世堯雖然不知道具體怎麼回事,卻也猜得到沈淩的脾氣,為了不惹毛陸路,隻好識趣地安撫她:“好了好了,別生氣了,等到了我替你教訓她!”
然而等真到了沈淩的地盤,陸路的氣也已經消得七七八八了。老實說,能在這一團糟的情況下忙裏偷閑,大概也不是一件壞事。
見了陸路,沈淩熱情地迎上來:“怎麼才多久沒見啊,你怎麼又瘦了,該不是沈世堯這小沒良心虐待你了吧!”
陸路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就是最近比較忙,精神不大好。”
“照我看,周子然的那破玩意娛樂公司就該早點倒閉,”沈淩沒好氣地撇嘴,“自個兒買個酒莊躲起來學釀酒,裝附庸風雅,把什麼事兒都留給別人,也就隻有辛晴肯慣著他而已,算什麼男人啊!”
“辛晴是……?”
“就是你們的Cindy啦。”沈淩意識到失言,連忙扮個鬼臉,“好啦,不提別人。讓他們釣魚,我們摘菜去。”
“摘菜?”陸路頓時充滿興趣,“我隻喂過馬,還沒摘過菜。”
“你喂過馬哦,難怪小沒良心年前追著問我哪個農莊有馬賣,原來是要買來送給你,他對你還真是用心。”
說這話時,沈淩是笑著的,隻是不知是否錯覺,陸路總覺得那笑容中飽含深意。但她刻意忽略掉那笑容背後的意思,換了話題:“我們去摘菜吧。”
三月的時令菜裏最特別的當屬香椿,那味道喜歡的人喜歡得要命,厭惡的人厭惡得要死。
好在今天的四個人裏沒有一個是不喜歡的,難得胃口相合,沈淩高興地打電話吩咐人送土雞蛋過來,說是用來炒香椿最好吃。
掛掉電話,沈淩撚了幾株香椿芽,冷不丁回頭問陸路:“你愛我弟弟嗎?”
這個問題唐突卻不意外,仿佛在剛才刻意轉換話題後,陸路便已有了預感。
沉默片刻,她決定遵循內心的聲音:“我沒有不喜歡他。”
“那就是不那麼愛吧,”沈淩毫不驚訝,“沒關係,世堯雖然沒什麼良心,但不是笨蛋,肯定比我這個旁觀者看得清楚……隻是,作為他的姐姐,我希望無論未來怎麼樣,你都不要傷害他,因為他對你……真的很認真。”
那夜,陸路不出意料地失眠了。
吃過晚飯,沈淩在分配房間的時候為了不讓她為難,特地不動聲色地為他們安排了兩間房。沈世堯沒有表示異議,陸路自然也沒有。
然而此刻在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上,陸路卻輾轉難眠。下午沈淩的話猶在耳邊,她談不上心痛,心中卻有些莫名的苦澀。
正是倒春寒的時節,半夜的郊區格外冷。睡不著,陸路幹脆起床,想去三樓的露台上看星星。
房間在二樓,出門便是空蕩蕩的走廊。害怕驚動別人,陸路幹脆一路摸黑往樓上走去。“吱呀”一聲,推開半掩的木門,便是寬敞的露台。
隻可惜最近陰雨連綿,好不容易今夜雨歇,天空卻是籠著厚厚的一層烏雲。陸路歎了口氣,轉身準備下樓,剛一抬頭,便看見沈世堯抱著手臂站在門邊。
陸路被嚇了一跳:“你怎麼在這裏?”
“準你上來看星星,就不準我上來看月亮?你這人真是霸道。”沈世堯笑道。
“我可沒說不準,”陸路嘟囔,“就是一聲不吭站在背後,怪嚇人的。”
“我剛到,”沈世堯緩緩朝她走近,“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你。怎麼樣,要不要一起看?”
“今天沒有星星,”陸路搖搖頭,“還是回去睡吧。”
“沒有星星,總能看點別的,比如我堂姐養的這一架子花。你上來這麼久也沒看它們一眼,估計它們傷心壞了……”沈世堯說著,已拉住她的手腕,“好了,就陪我站一會兒。我睡不著。”
他為什麼睡不著?這個問題陸路不是沒想過,卻問不出口。最後隻好裝作沒聽見地應允他:“那就一會兒啊。”
頭頂的烏雲並未給兩人麵子逐漸散去,不過看得久了,倒也覺得那鑲了月光的雲顯得格外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