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去,你會生氣地把我丟在這裏一走了之嗎?”陸路試探著問他。
沒想到沈世堯搖搖頭:“不會的,我會直接把你打暈,塞進車裏。”
回想了一下過往沈世堯的行徑,陸路打了個哆嗦,笑得勉強:“那我還是去吧……”
但晚飯卻比陸路預想中輕鬆愉快很多。
沈母並沒有一般長輩的架子,說起話來有趣又平易近人,說到出差的沈父,還故意磨了磨餐刀:“等他回來,我一定要把他關在門外三天三夜!”
一桌人包括墨墨都被她逗笑。
晚上洗完澡準備休息的時候,陸路心中感慨,不由走到沈世堯身邊:“真羨慕你們家的氛圍。”
“有什麼好羨慕的,”沈世堯正擦著頭發,看她一眼,漫不經心道,“以後你也是一員。”
他的眼神太過堅定,語氣太過理所當然,一時間,陸路竟不知如何反駁。
本以為會在日內瓦待到假期結束,沒想到第二天沈母就下了“逐客令”。
“帶人家去滑雪啦!”沈母將墨墨攬在懷中,斜睨自己的兒子,“年紀輕輕就學老年人在家裏發黴,真丟人!”
於是就這樣稀裏糊塗被沈母趕出家門,買了去采爾馬特最為便捷的火車票。
和國內不同,瑞士由於多山,就連火車道也分平原和山路兩種。而上山的車道則比平原的略窄,車廂當然也更狹窄一些,一排隻有四個座位。
與陸路和沈世堯同坐的是一對白人情侶,交談之下才知道是來度蜜月的。
“你們定過房間了嗎?據說最近酒店都很緊張哦,我們提前兩個月預定好了呢。”新婚妻子向陸路二人善意地提點。
然而被突然“趕出家門”,饒是沈世堯,也有隻能碰運氣的時候:“多謝了,我們到了再四處看看。”
火車抵達采爾馬特,一下車,目之所及便是皚皚白雪,猶如童話中的冰雪世界。小鎮是沒有汽車的,隻有電瓶車,沿著街道漫步,仿佛時間被凝進了琥珀。
街邊是琳琅的旅店、餐館和滑雪用品店,陸路原本還擔心會真如那對夫婦所說訂不到房間,但沒想到他們運氣不錯,進去的一家有人因為飛機晚點無法趕過來,多出了一間房,正好轉給他們。
和初到巴黎的忐忑比,如今的陸路在聽到“隻有一間房”時,內心竟沒有過多的緊張和畏懼,這令她自己也倍感驚訝。
而安置好行李,簡單地吃過午飯後,沈世堯便買好裝備,帶著她坐纜車上山了。
小時候陸傳平雖然寵她,帶她四處遊玩,但因為太忙,很少有時間真正靜下來教她什麼。所以長到現在她騎車、遊泳、滑旱冰依然通通不會,更遑論在真正的雪地上滑行。
見她一臉害怕的樣子,沈世堯忍不住揶揄她:“想當初你跟我針鋒相對絕不服軟的時候,可沒像現在這樣膽小。”
“那不一樣。”陸路沒好氣。
“哦,有什麼不一樣?”沈世堯循循善誘。
然而在陸路開口反擊他前,沈世堯卻已一個用力,背朝雪道,狠狠向下滑了下去。
神經病!這是陸路的第一反應,然而她的身體卻做出了和她思維截然相反的動作。在沈世堯滑下去的那刻,她也不自覺地衝了下去!
必須拉住他,萬一摔死了怎麼辦?那時候,陸路滿腦子都是這樣的想法,甚至忘記了自己壓根不會滑雪這回事。
結果當然是兩個人相擁著滾進了雪堆裏,沈世堯用身體緊緊護著她,所以陸路沒有感受到絲毫痛楚,反倒是有暖意自胸口慢慢滲開。這感覺,多像一場大夢啊。
最後兩人是撞上了一棵樹,樹冠上的積雪嘩啦啦地落下來,將兩個人砸得頭昏眼花,陸路又氣又急,簡直快哭了:“你這是發什麼瘋?”
沈世堯卻置若罔聞,隻摸著她的頭笑:“你看,有什麼不敢的。”
話音剛落,陸路便真的嚎啕大哭起來。其實就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哭得這樣傷心,仿佛下一秒即將失去珍貴的寶物。
明明這一生,她已經沒有什麼能夠失去的了……
忽然間,有什麼東西像羽毛般輕輕地落在自己唇上,陸路原本想要睜開眼看清楚,最終卻不自覺地沉溺在了這樣美好的觸感中。
耳畔是陌生的語言,身後是蒼茫雄偉的馬特洪峰,陸路隻覺得自己如同一枚渺小的芥子微塵,飄浮在空氣中。
或許因為太累,當晚回到旅館,陸路便賴在床上不肯起來。
沈世堯哄她先洗澡,她不聽,非趕他先去。等沈世堯洗完澡出來,陸路已趴在床上沉沉睡著了。
說起來,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共處一室,但這個女人,怎麼可以這麼……沒防備?
沈世堯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好歹他也是個男人呀,一個對她表示過明確愛意的男人,她就不能稍微有些危機感?
饒是這樣想著,沈世堯還是忍不住替她掖好被角,理了理淩亂的額發。
她的睡容被暖黃的燈光襯得格外安詳,沈世堯忍不住牽動嘴角,從前覺得她生氣的樣子挺好看,現在這麼一看,安靜的樣子似乎也不錯。
那一晚,采爾馬特下了一場常規的大雪。鵝毛飛絮中,陸路睡得格外沉,甚至做了一場夢。
夢中她回到故居,許久沒有入夢的陸亦航坐在那棵開得極盛的紫薇花樹下看書。
他還是年少的模樣,她卻變成了成年後的她。
她心中忽然無限感傷,走過去替他拂掉頭頂的花瓣,隻見少年時期的陸亦航突然抓住她的手,近乎執拗地問她:“你還愛不愛我?”
她不語。
他反反複複問了無數遍,最後,她終於開口:“山中一日,世上多少年?”
這真是個古怪的問題,她自己也感到納悶,為何會問出這樣的話?心一驚,整個人驚醒過來,這才發現身旁竟睡著個人。
房間雖開著暖氣,卻隻有一床羽絨被。為了讓她睡得舒服些,沈世堯刻意將被子往她那邊多蓋了些,自己便搭了一件外套在身上,模樣有些滑稽。
陸路凝望著他熟睡的臉,心忽然變得格外溫柔,像三月天將化未化的殘雪。
然而於陸路而言溫馨美好的夜,於陸亦航卻淒風苦雨如地獄深淵。
他的心情在當晚的一場酒會上與丁辰狹路相逢後,跌入穀底。
“據說兩個人是去法國度假了呀,也不知道是去裏昂,戛納,還是……普羅旺斯?”丁辰甜蜜地衝陸亦航一笑,“哎呀,反正也不關你的事啦。”
尾音未落,陸亦航已拂袖而去。
原來他們進展得這樣快,仿佛才堂而皇之地在病房裏接吻沒多久,現在便已迫不及待地去度假。她就有那麼愛他?像過去愛他一樣。
越想便覺得整個胸腔都填滿了冰塊,凍得他牙齒打顫,渾身發抖。
冷,痛,又冷又痛……在這樣寒冷的天氣,即便是卑鄙,他也迫切地想找溫暖的懷抱,靠一靠,獲得片刻喘息。
敲開清珂公寓房門的時候,清珂剛做完一個人的晚餐。
第一個沒法回家過年的春節,雖然收到無數的慰問和祝福,仍未免覺得傷感。而陸亦航也有好些天沒聯係她,她以為可以被別的事衝淡失落,卻不想那樣的情緒如影隨形。
門鈴響的時候,清珂的腦海中不由冒出陸亦航的臉,下一秒,又狠狠甩頭:“盡做夢,哪有那麼好的事!”
然而在打開門的那一刻,卻是徹底傻了。
而在她做出下一步反應之前,陸亦航的手已緊緊攬住她的後腦。
他的動作有些重,她被勾到長發,吃痛,下意識吸了口氣,心中卻滿是萬死不辭。單戀的人,都有滿腔孤勇。
陸亦航的動作一點都不溫柔,但清珂卻像是著了魔,就連最後哭出來,都有一種恍恍惚惚的幸福。
她抱著懷中的人,聽著床上時斷時續的煙火爆竹聲,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幸福到就算下一秒死掉,也心甘情願。
陸路和沈世堯一共在瑞士待了一周,一周後,沈母抱著墨墨為他們送行。
還記得那天臨到門口,沈母忽然笑吟吟地叫住陸路,往她手中塞了個玉鐲。陸路雖然不懂珠寶,但看成色,也知道是不可多得的上品。
她下意識地瞥了沈世堯一眼的表情,見他神態自若,她也就不扭捏地接過來:“謝謝伯母。”
“以後常來玩,老年人可是很寂寞的。”說著,衝一旁的沈世堯擠眉弄眼。
沈世堯裝傻,幾個人又寒暄了幾句,才總算上了的車,去往機場。
離開十天,雖談不上想念,卻多少有些惦記。所以回歸工作的第一天,陸路竟然清晨六點剛過便醒了,翻個身發現再無睡意,幹脆起床。
電視劇馬上開播,新專輯發行也臨近了,接下來還有許多工作要做。陸路一邊翻著未來一個月工作安排表,一邊喝著熱牛奶,沒想到手機鈴卻忽然響起來。
這個時間點,陸路隻能想到沈世堯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渾蛋,所以在看到丁辰名字的時候,一下子呆住了,向來不賴到最後不會起床的丁大小姐,這時候還醒著的原因隻可能是一個,那就是整夜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