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著手機的手一直顫一直顫,買了當天最後的一班航班偷偷趕回去,卻在病房門口止住了腳步。他發現自己有勇氣走過成千上萬公裏路,卻邁不出眼下小小的一步。
將她最喜歡的花放在門前,他連夜買了機票回去。
後來,後來等他再攢足勇氣去加州找她的時候,一切已經無可挽回了。
或許他從來都知道吧,能回到她身邊,隻是一個渺茫的奢望,但卻還是執迷不悟地靠近,再靠近,直到今天,她終於親口告訴他,他隻是她一段卑劣的過去。
任憑眼淚肆意地滾落,陸亦航鎮定地將電腦裏剪輯過的錄音拷貝出來,放進錄音筆。
是啊,小六,你是對的,我們都回不去了,但就算這樣,我也舍不得你真的離去,留我獨自等在回憶裏。
陸路趕回醫院的時候,清珂的手術剛結束,轉入觀察病房。不過因為這件事,清珂無法參加電視劇的宣傳活動,已經有好事的媒體找到Cindy,問這是不是新人耍大牌。Cindy被問得不勝其煩,趕回公司處理這件事,留了美玲在醫院等她。
美玲見到她,哭著撲進她懷裏:“Lulu姐,清珂看起來好虛弱,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醫生說本來應該醒了,但她一直都沒醒,會不會有事啊……”
陸路雖然也心痛,卻知道這種時候絕不能陪著美玲哭,讓她更擔心,隻是安慰她:“沒有醒我們就再等等,你吃飯了沒?還沒吃飯的話,先去吃個飯。”
進病房之前,陸路斟酌了一下,給沈世堯發了條短信簡單交代了下,便把手機關了。餘下的事Cindy應該會處理好,她如今的首要任務,是確保清珂平安無事。
就這樣在醫院守了一夜,陸路最後竟趴在病床邊睡著了。等醒過來,窗外的雨都停了,窗台上的海棠開了好幾簇,是淡淡的紅。
陸路忽然想起來,這種花的花語,是苦戀。
她歎了口氣,將目光移回床上的人身上,發現清珂還在沉睡著。她睡著的樣子格外乖巧,像睡公主,隻是眉心始終皺著,令人心疼。
陸路口渴,起身去倒了杯水,剛喝到一半,便聽見床上的人動了動。
清珂艱難地撐開眼皮,小聲叫她:“Lulu姐……”
那聲音真令人悲傷,陸路走過去握住她冰涼的手:“還好嗎?有什麼不舒服,告訴我,我去叫醫生。”
“我沒事,”清珂虛弱地笑著搖頭,“Lulu姐,你千萬不要生我的氣,醫院是我自己找的,大醫院不敢去,怕被人拍到……孩子也是我自作主張要打的,因為亦航說了,隻要沒有孩子,今後就會陪在我身邊,滿足我任何的願望。可是除了他,我沒有別的願望了……”
“傻瓜……”陸路隻覺得胸口堵得難受,那麼多話想說,最後卻隻化成這兩個字。
果然,這世上愛過陸亦航的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傻瓜。
那天下午天氣很好,綿綿的陰雨過去,積攢了一世紀的陽光出來,曬得整個世界都暖洋洋的。
陸路坐在病房的沙發上打瞌睡,美玲恰好進來碰見,堅持要跟她換班,陸路想了想,也就點頭答應了:“有情況隨時打我手機。”
隨後又跟坐在床上喝湯的清珂叮囑道:“不舒服就告訴醫生,不要急,也不要內疚,身體養好了再回去工作補償我們。”
出了醫院,陸路原本打算回去睡覺,沒想到出租車剛開到半路,她便接到了丁辰的電話。最近她們都太忙了,就連見一麵都難,所以丁辰打來邀她逛街,她也不忍心回絕。
約好地方,陸路吩咐司機調頭,等到的時候,丁大小姐已經儀態萬千地坐在咖啡店裏喝凍檸茶了,看見她,難免嗔怪:“哎,真沒良心,我不找你,你不找我!”
“最近不是忙麼,”陸路賠笑,見她心情不壞,也就刻意避開杜鳴笙的話題,“你今天又想買什麼啊?”
“沒什麼特別想買的,”丁辰打個嗬欠,“就隨便逛逛。”
聽丁大小姐說隻想隨便逛逛,陸路瞬間覺得這是跳火坑了,但凡丁小姐一隨便,那估計不到天黑走不出商場。
果不其然,以光速掃蕩完每層樓,戰果累累的丁大小姐仍然意猶未盡:“要不我們換家吧?”
雖然是商量的語氣,但人已經幹脆利落地拖著陸路往停車場去了。
換了家商場是新開的,兩人逛了一大圈,丁辰也沒看見特別喜歡的。剛要出去,丁辰忽然哇哇大叫起來:“糟了,有東西忘買了!”
慌慌忙忙折回去,挑了個領帶夾包起來,丁辰這才回頭對陸路道:“上回把我爸惹毛了,不總得買點啥哄哄他嗎,你不知道他現在有多難哄……”
經丁辰這麼一提,陸路這才想起來自己從沒送過沈世堯東西,她這個人對節日不敏感,前段時間忙起來連情人節也忘了,等她想起來,已經過了十二點,滿懷歉意地打電話過去,沈世堯果不其然調侃她:“正好,我女朋友勤儉節約,替我省錢了。”
陸路自知理虧,也就賠笑賣乖,連帶那幾天湯煲得格外認真。
思及此,陸路連忙叫住櫃台小姐:“旁邊那個領帶夾,也幫我包起來吧。”
“送沈世堯的?”丁辰壞笑。
被戳中心事,陸路彈了她的腦門一下,“管得真多,先在叔叔那裏自求多福吧!”
陸亦航在會客室等沈世堯的時候,陸路剛拿著為沈世堯買的禮物走出商場。
不知為什麼,她今天的心情格外好,或許是因為清珂恢複得不錯,再過半個月即可出院,又或許僅僅是因為剛給沈世堯買了禮物,單純感到愉快。
丁辰送她的時候,陸路特地讓她在超市外放自己下車。買好新鮮的食材,她直接打車去了沈世堯的公寓。
蔣阿姨今天不在,她手裏還有煲湯時沈世堯留給她的鑰匙,開了門,將禮物放在桌上,陸路開始準備今天的晚飯。
其實她有很多話想慢慢說給他聽,這漫長的六年來,直到最近幾個月,她才感受到久違的幸福與平靜,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而這件事是在什麼時候發現的呢?大概是在昨天和陸亦航大吵的時候吧,也就是在說出那些話後,她才意識到,原本以為今生都走不過去的橋,已經走過去了。
思及此,陸路的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笑,這些難為情的話,都留著晚些時候慢慢講給沈世堯聽罷。
而此刻的陸路不知道的是,在世朝的會客廳裏,陸亦航正緩慢地按下錄音筆的播放鍵,而在他麵前擺放的,是在那天尋找清珂時,陸路落在他車裏的外套。
“你沒有忘記我。”
“你憑什麼這麼說?”
“因為當我聽說你因為發燒住進了我所在的醫院,趕過去看你的時候,你故意吻了你的男朋友。不,不對……那時候,他究竟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大概隻有你自己知道。不過有另一件事我卻很肯定,那就是你明明看見了站在房門外的我,卻故意裝作沒有。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說,忘了我……你大可以不必害怕我進去探望你,你說是不是?”
“是,我沒有忘記你,你剛回國的時候,我痛苦得要死,那些以為忘掉的事總纏著我不放,我也分不清楚是恨你多一些,還是愛你多一些……我也承認,那天我吻沈世堯,也是因為想要避開你……”
經過剪輯的錄音在偌大的會客廳盤旋,沈世堯麵無表情地盯著陸亦航,半晌,才問道:“你想說什麼?”
“我不想說什麼,”陸亦航頷首微笑,“隻是過來將路路……不,璉城留下的外套還給她,至於別的……沈先生您這麼厲害,真想要知道的話,又豈需要我告訴你。”
黃昏時分,窗外又下起了雨。晴好的天氣竟然隻持續了半天,陸路不禁微微蹙眉。
將做好的飯菜端上桌,給沈世堯打了個電話,沒想到竟轉到了語音信箱,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雖有些納悶,陸路還是將碗筷擺放好,又洗了盤櫻桃,這才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看書等他。
也不知過了多久,反正窗外的天使黑透了,公寓的門這才緩緩被推開。
廊燈沒開,沈世堯的整個身體被隱沒在黑暗中,陸路一時看不清他的表情。
氣氛變得古怪,陸路不自覺地有些緊張,連忙放下書起身:“你回來啦,菜都放涼了,難得我今天有空又心情好,給你做飯,真是沒有口福,我先去熱一熱……不過熱了的菜肯定不如新鮮的好吃……”
陸路仍在絮叨著,其實她也納悶,這樣囉嗦,完全不是她的風格。可不知為何,她的兩隻眼皮一直突突地跳,某種異樣的感覺壓著她的胸口,令她喘不過氣,就這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了。
好在,在她說著莫名其妙的話的時候,沈世堯終於進門了。
他似乎是靠近了些,不知為何,陸路嚇得寒毛都立了起來,正想著接下來的措辭,沈世堯卻已經涼涼地開口:“路路……不,陸璉城小姐,你為什麼在這裏?”陸路手中的湯勺啪一聲掉在地上,她蹲下身去撿,腿腳卻不聽使喚,半天都站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