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艱難地開口。
“想問我怎麼知道的?其實隻要查一查,馬上就知道了。不過可笑的是,我從來沒想過要查你。因為我從沒想過,你會騙我。”
沈世堯說這些話時,十分冷靜,幾乎辨不出喜怒。然而他越是這樣,陸路越是崩潰。
“你聽我說,”她急得快哭出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怎麼解釋比較好呢?她的大腦忽然空白一片。說她騙他的事是假的?不,從她告訴他那個人已經死掉了開始,她就在欺騙他。
等不到她開口,沈世堯繼續說下去:“那麼陸璉城小姐,現在我隻有一件事想跟你確認,那時在醫院,你吻我,說我們試一試,是不是僅僅因為門外站一個你忘不掉的人……你想利用我,忘記他?”
“他去找你了?”仿佛天靈蓋被猛劈開,陸路驚慌失措,牙齒都開始打顫,陸亦航,陸亦航……你竟然做到這一步。
見她受驚的表情,沈世堯大笑:“是啊,我也很意外,一個原本已經死掉的人,竟然活生生地從墳墓爬了出來找我。”
一瞬間,陸路隻覺得泄氣,說什麼都沒用了,即使陸亦航再卑鄙,她也必須承認,他告訴沈世堯的每個字,她都無法反駁。事情不是這樣的,卻又是這樣的,她的確是欺騙了他,利用了他,現在被揭穿,是她活該。
但是,她應該告訴他嗎?現在的她,覺得很幸福。
她不確定那是不是他所說的愛了,但她希望和這個人一起,得到幸福。
隻是當她抬眼,對上沈世堯冰冷到近乎嘲諷的目光時,她卻退縮了。是啊,就算她這麼說又如何呢?仍然無法抵消她欺騙他、利用他的事實。他大概也並不會因為這些話感到開心,或許,還會更厭惡她。
思及此,陸路垂下眼簾,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那麼,還是離開吧,離開這個一度讓自己留戀的溫暖世界,隻要他能因此感到暢快一些。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手中的勺子越攥越緊,勺柄嵌入掌心,她卻忘了痛,隻喃喃著這句話,下一秒,已跌跌撞撞轉身,往大門的方向跑去。
而也就是望著她逃離的背影,沈世堯才悲哀地意識到,原來她真的曾經因為愛,把整顆心都掏給了別人。而為了活下去,她隻能將一顆石頭塞回胸腔裏。
當他伸手,試圖溫暖那顆心的時候,他不知道,那其實隻是一顆石頭。
而石頭,是怎麼都捂不熱的。
他忽然覺得恨。
身體的動作永遠快過大腦,當沈世堯意識到時,他的雙手已狠狠掐住陸路的脖子,將她按在牆上。拉扯中,她的短發變得一團亂,脖子上也慢慢浮現出紅痕。
“咳、咳咳咳……”陸路痛得禁不住流出眼淚。
然而不等她求饒,沈世堯已經用力地將她整個人抱起來,丟在了臥室的床上。
這一次,沈世堯終於看清了她眼底的淚,絕望中帶著愧疚。
“別讓我恨你……”她幾乎是哀求。
然而那愧疚卻令他如此厭惡,沈世堯笑著吻下去:“沒關係,因為我更恨你。”
那有過的,關於幸福的願望,猶如一場大夢,夢醒之後,全是心碎的聲音。
陸路恍惚是做了個夢,夢中回到采爾馬特,她和沈世堯坐在雪堆中接吻,那吻感像羽毛,輕輕地撓著她的心房。
她覺得整個人都要醉了,心中全是波光雲影。
然而一瞬間,夢境的畫麵被打碎,她被獨自丟進黑洞洞的夜,頭頂沒有光,隻有疾風冷雨砸在她的臉上,她覺得痛,又很慌,拚命叫沈世堯的名字,回應她的卻隻有空蕩蕩的回聲,她的背後漸漸冷汗涔涔……
陸路猛地驚醒,慌亂中一抹臉,才發現兩頰全是未幹的淚痕。
她竟然哭著睡著了。
窗外是刺目的陽光,一時間陸路分辨不出究竟是什麼時間,身旁的位置已經空了,偌大的臥室裏隻有她一個人。她遲疑著低下頭,將被子撩開一角,再蓋上,悲憤的心情裏忽然摻雜了些許難以言喻,沈世堯居然幫她穿好了睡袍。
回想起昨天,陸路仍覺得是一場噩夢。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的力氣可以這樣大。也是,從前她和陸亦航在一起,他們最親密的舉動,也不過是接吻,而那些吻,雖然纏綿,卻也都是點到即止的。
所以如今,當一個男人以絕對的力量優勢僅用一隻手便將她按到,還輕鬆地騰出令一隻手開始解她上衣的紐扣時,她除了愧疚,隻剩下害怕。
慌亂中她說了什麼?好像是徒勞地重複著“別讓我恨你”,然而沈世堯的話卻澆熄澆滅了她全部的希望。
他說,沒關係,因為我更恨你。
眼前一下子就暗了,陸路掙紮了一陣,漸漸也就放棄了掙紮,甚至在最痛的時候,她也僅僅隻是咬住他的肩膀,隻流淚,不說話。
然後沈世堯便愣住了,雖然隻有很短暫的片刻,但陸路仍然覺察到了。她知道他在驚訝什麼,但她什麼都不想說。她將臉轉向了一旁,即便沈世堯後來數次伸手來掰過她的臉,想吻她,她都拚命掙脫了。
最後沈世堯終於放棄,替她將被子掖好,轉身翻向了另一邊。
而後陸路便開始哭,不是號啕,而是隔很久才抽噎一下,像是嬰兒閉住了氣,怎麼都緩不過來。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終於哭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
等再醒來,沈世堯已經不見了,她穿著身上的那件男士睡袍走到窗前,仍覺得四肢百骸都在痛,仿佛一切一切,都隻是一場夢。
但陸路心裏明白,這不是夢,這是比夢更不堪,更真實的現實。
在窗前站了很久,陸路才去浴室洗澡。
從前沒有覺得,但此刻,這間公寓裏無處不在的沈世堯的氣息卻令她感到無法呼吸。陸路麻木地擰開水龍頭,將頭迎向蓮蓬頭。
接下來怎麼辦呢?
首先是離開這裏,但她昨天的衣服卻不知道被沈世堯收去了哪裏……算了,隻要不是光著身子,就一定能夠走出去……然後呢,然後是去看清珂,也不知道她恢複得怎麼樣……
她一件件一樁樁地理清思緒,然而潮熱的蒸汽撲麵而來,腦子卻越來越覺得昏沉,後來是怎麼昏過去的,她全然不知道。
再醒來時陸路又躺回了那張大床上,浴袍也重新套在了身上。不遠處,沈世堯正站在落地窗邊打電話,眉頭緊鎖,聲音壓得極低,臉色更是難看,滲著重重的寒氣,令陸路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見她轉醒,沈世堯掐斷電話走過來:“醫生來檢查過了,說沒什麼大事,就是浴室缺氧悶住了。你餓不餓,想吃點什麼?”
陸路沒說話。
真奇怪,原本她曾想過千萬種再與他麵對麵時可能的場麵。是哭得撕心裂肺不可抑止地控訴他的所作所為,還是幹脆跳上去掐住他的脖與他同歸於盡……她明明假想了千萬種,偏偏沒有想到最後會變成這樣平靜到近乎淡漠的無言以對。
他們就那樣沉默地對視著,沈世堯的臉上始終沒什麼表情,而陸路,則是滿眼倦怠。
過了很久,沈世堯以溫和到近乎失真的聲音突然開口:“你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陸路錯愕,隨即搖頭:“沒有。”
沈世堯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後又恢複到那樣帶著一點不可一世,桀驁地笑:“那好,我也沒有。”
耳畔傳來公寓大門被關上的聲音,但陸路甚至懶得抬一抬眼皮,如果一天前,她還有滿腔的柔軟情緒,因愧疚因害怕而不知如何開口,那麼現在,那些柔軟的部分,已全部被挫骨揚灰,連一丁點渣都不剩。
翻身起床,陸路巴不得立刻離開這裏,然而走到大門口,才發現房門居然從外麵被鎖住了。
沈世堯……
陸路握著門把的手一滯,甚至連憤怒的氣力都沒有了,停頓了片刻,她將棉被拖到沙發上,準備將就一晚。
至於那張床,她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再睡了。
意識到自己被沈世堯軟禁,是在隔天醒來接到Cindy的一通電話後。
有媒體不知道從哪裏挖到消息,說清珂住院的原因另有隱情,從而纏著恒一不放,從早上到現在公司的電話都快被打爆了。Cindy怕遲早出岔子,趕緊安排清珂轉去老板更熟悉的私人醫院,現在便是打電話叫陸路準備好車去醫院接人。
掛掉電話,陸路立即跟公司的司機聯係,隨後打給美玲,讓她負責監視好病房附近有沒有可疑的人,最後,她起身走到大門前,再一次轉動門把——
果然還是打不開。
陸路歎了口氣,不得不調出沈世堯的號碼撥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有人接,卻不是沈世堯本人,而是他的女助理。
“沈總說,如果是陸小姐打來的,就說他現在在忙,有什麼等他回去再說……”複述這樣欠扁的話,助理小姐感到壓力很大。
沒想到陸路根本置若罔聞:“讓他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