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留不住的永恒 2(2 / 3)

Richard忽然覺得胸口一滯,良久,答非所問:“以後叫我彭俊吧。”

“嗯,好。”她點頭。

末了,彭俊又將目光轉向她,語氣遲疑:“還有,我能問,這個孩子的爸爸是誰嗎?”

陸路不說話。

彭俊頓了頓,發動引擎:“OK,到你覺得想說的時候,又或者永遠不想說,都沒有關係。你隻需要記得,我願意幫助你,而你隻需要安心休養,就夠了。”

就這樣在彭俊的房子住下,一住大半個月。

她的簽證到期,他想辦法幫她搞定。她請求他不要告訴任何人自己在這裏,他就真的什麼都沒有說。

陸路偶爾恍惚地想,原來自己也有這樣的好運氣。

而她真的很希望為他做點什麼,聊表謝意。

隻是她挺著大肚子,家務通通力不從心,唯一能做的,大概隻有在他下班回來後,為他煮一頓中式晚飯。

彭俊很少吃到中餐,所以覺得神奇又新鮮。

晚飯後他陪她散步,說適度的運動對順產有幫助。她很聽話地跟在他身旁,從童年趣事說到即將誕生的孩子,彭俊的腳步忽然停下來:“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她仰頭看他,神情中有迷茫,更多是緊張。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但很多時候,女人都有預感。

“我要離開戛納去普羅旺斯了。”果不其然,彭俊丟給她一個重磅消息。

“嗯,為什麼?”她看著她,眼中沒有波瀾,語氣也很平靜,彭俊卻反倒覺得這樣的她顯得楚楚可憐。

“原本說要調去那邊的醫生忽然反悔不去了,醫院問我有沒有興趣,我個人很喜歡那邊,而且那裏很安靜……”他頓了頓,“或許更適合迎接一個新的生命。”

她張了張嘴,那模樣看上去很傻。

“所以我想問,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如果不願意的話,那留在戛納也是不錯的。你考慮一下,明天給我答複。”

那個夜晚,陸路坐在梳妝台前發呆。

懷孕後她很少照鏡子,因為鏡子裏略微浮腫的臉,多少有些陌生。

時隔那麼久,她再度聽到那四個字。

普羅旺斯,她曾經多麼向往的地方,裝滿她愛情夢想的地方,卻也是她夢碎的地方。

她曾以為她今生都不會再去那裏,然而此刻她想得最多的卻是,彭俊大概是對的,那裏的環境更適合她腹中的新生命。

而如果趕得及的話,她還可以帶他看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思及此,陸路不禁發現,原來很多東西都變了。像億萬年前的大海最終蛻變為陸地,曾經稱霸地球的恐龍終究淪為化石,日升月落後,許多生命中曾以為的不朽,也無非化作一縷輕煙般的唏噓。

生命中那麼痛那麼痛的傷口,終會結痂痊愈。

那麼,終有一日,沈世堯也會放棄尋找她的吧,他會有新的生活。而隻要她記得就好,她覺得感謝就好。

感謝瑞士的風雪中,他們分享過那麼短暫卻美好的一瞬。

感謝他,留給自己這個甜蜜的錯誤。

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了足夠的力量,獨自走下去。

那個夜晚,彭俊站在陽台上抽煙。

自從陸路搬進這棟房子,他為了她們母子的健康考慮,開始戒煙。

但當他帶著私心、卻理直氣壯地向陸路提出那個建議後,他忽然有些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

香煙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但能讓他感到鎮定。而陽台通風很好,非常適合一時的鬆懈。

他想起今天傍晚,他跟她說的話,在那些看似冠麗堂皇的理由背後,他有一句話,拚命壓抑住沒有開口。他其實很想對她說,Lulu,你知道嗎?世界上是有一見鍾情這回事的。

還記得一年前,她離開戛納後,他曾經找過Cindy要她的電話號碼。

“很奇怪好不好,而且你們一點都不合適。”他記得Cindy當時是這樣吐槽他的。

而他沒辦法反駁她。

他們見麵的場合確實非常尷尬,完全不適合羅曼蒂克的一見鍾情。但有些事,卻是真的沒有預兆也沒有理由的。你永遠不會知道,下一秒會為誰心動。

而就算有千百種不可以的理由,你也無法控製自己的一顆心。

但身為成年人,你卻可以控製自己的行動。

比如彭俊就做到了,他能控製住自己,不去按那個號碼。

直到上半年的某一天,Cindy突然打來電話,說會過來法國,要請他喝酒。

問她如此突然到訪的理由,她笑得很壞:“嘿嘿,因為你一見鍾情的小姐,要結婚嘍。”

他一時啞口無言。

很多東西,一念錯過,就是真的錯過了。

他雖覺得遺憾悵然,卻願意真心送上祝福。

但他沒有想到,他會再遇到她,以另一種令人尷尬的方式。

她懷著孕,即將臨盆,身邊卻連一個人都沒有,就連簽證,都出了問題。

而對於造成這一切的理由,她絕口不提。

這世界有時候真的很奇怪,你覺得早已經結束的事,或許並沒有真正的結束。看到她被房東趕出來的時候,彭俊想,或許這是冥冥之中,上天的旨意。

你沒法再去追問如果當初撥了那個號碼,結局會如何,但眼下他卻可以抓住另一個轉折的機會。

所以他走下車,對她說,“上車”。

未來的路通向哪裏,他拿不準,但他很樂意走走看。

第二天一早,陸路同意了彭俊的提議。

彭俊的開心溢於言表,立刻打電話對醫院做出了正式回複,隨後告訴她,兩人各自回房間收拾行李。這棟房子,看樣子會空置好一陣。

陸路本來就是輕裝來的法國,自然很快整理好行李箱,餘下的,隻有桌上那台快積灰的筆記本電腦。

其實為了減少輻射影響,她已很久不上網了。又由於斷掉了國內的一切聯係,這段日子,她幾乎算是與世隔絕。

將筆記本表麵的灰塵擦淨,陸路忽然有一瞬的遲疑,要不要,就看一眼?

反正看一眼,一切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這樣想著,她忐忑地按下了開關鍵。

變數發生在打開久未使用的郵箱後,她逐封逐封郵件看下去,除了滿世界尋找她等她回複的內容外,還有一封來自Author,杜鳴笙。

“丁辰因為急著去找你出了車禍,現正在醫院,希望你看到後盡快回複,讓她安心。”

陸路再看時間,已是一個月前。

她猛地起身,大幅度的動作險些將電腦撞翻在地,卻也顧不上這麼多,整個人恍恍惚惚地走向彭俊的房間。

“彭俊……”推開門,她的眼淚已簌簌地落下來,“對不起,我想要回國……我必須回國一趟……”

當晚,彭俊將她送上了回國的飛機。頭等艙沒了,他隻能將她安排在商務艙。

“你現在這樣,飛行時間那麼長,會很難熬的。”他歎了口氣,“我還有許多後續事情要處理,實在不能陪你去,隻能把你托付給空乘。”

“沒關係,我可以的。”她眼睛還是腫著的,卻對他笑。

他更覺得難受,隻好輕聲安慰她:“你的朋友沒事的,不然你一定會收到別的郵件。”

“但願……”她垂下眼簾。

丁丁,但願你沒事……也但願我現在去見你,還來得及。

還有,但願你能夠原諒我……

這樣自私的我。

那場漫長的雨,其實在半個月之前已經結束。但出院後搬回家住的丁辰卻仍是習慣每天站在落地窗前發呆。

外麵初冬的陽光暖洋洋的,晃人眼,但她卻總覺得,自己還能聽見那天的雨聲。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像硫酸,把她的一顆心緩慢而安靜地腐蝕幹淨。

她知道,這一次,杜鳴笙是真的真的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

因為過去的每一次告別,她雖然悲傷絕望,但還沒有甘心。但這一次不同了,在說那句“對不起”的時候,她能看見他眼中黯淡下去的光線,也可以聽見自己心裏的回聲。

這一回,她終於甘心。甘心放棄他。

所以,這便是最後。

不過即便是走到了結尾,也不妨礙她在這樣好天氣的午後,偶爾想到他。

也許是因為聽見那並不存在的雨,她居然想起十六歲那年夏天,他們在雜貨店的屋簷下接吻。

她那時剛學會抽煙,抓緊一切機會囤貨。

還記得那天也下雨,還很大,雨落在地上,騰起層層白色的水霧,猶如故事裏的經典場景,纏綿又詭譎。她喜歡死了這樣的調調,忽然拽住他領口,踮起腳尖,吻下去。

簡直像要將人生吞活剝的女妖精。

可無論神話還是鬼話,故事最後,被辜負最多的,也還是這樣的女妖精。

思及此,丁辰自嘲地笑笑,剛要轉身,便聽見丁爸爸敲門的聲音:“丁丁,有人找你……我猜你也一定特別想見她,所以直接帶她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