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草稀疏地長著,縱使被馬蹄和人足踐踏,也依舊會瘋長。
風一吹,一切都又恢複了原貌。
長歌伯臨在江邊,用手捧起江水,盡數撲在臉上,水珠子垂掛在他那稀稀落落的胡須和雜亂的毛發上,綠色的紋身也暗了光澤。
他抬起滄桑的雙眼,望向河的對岸,那遙遠的南方便是他不能回的故鄉。
此時記憶轉眼間湧上腦海,思緒飄飛到了久遠的過去,那個他已然不能回到的過去,時間倒退到青未還是個孩子的時候。
那時候的她依舊是桀驁不訓的,就算平日裏威嚴非凡的長歌伯此時也不能治她,唯有她的兄弟們可以。
想過去在越地的時候她總是喜歡和外族人打交道,有時候也會將外族人帶進自己的地盤, 每當這個時候長歌伯總是不樂意地會將這些大膽的闖入者請出去。似乎越族人不喜歡和外族人打交道,或許是膽怯或許是自傲,總之千百年來越族人都是自生自滅,長歌伯深信此理。
然而就是青未這個孩子與眾不同,總是渴望著外麵的世界,總是有許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有一天她竟然拉來一個男孩子大搞所謂周朝的婚禮,這對長歌伯來說無意就像是披發左衽對安廉一樣離經叛道。長歌伯狠狠地趕出了那個外族男孩,並對青未進行訓斥,這是第一次,然而青未卻因此變本加厲,不僅自己想出奇怪的點子,而且還帶動著族人一起。長歌伯一時間無可奈何,可怕的是幾乎他們的族人都喜歡這個伶俐的丫頭,就算有時候不願意和外族人接觸,聽著青未一說便也嚐試起來外族人的東西。
也正是如此,長歌伯隻能對著他的女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然而漸漸地他也習慣了自己的桌子上多出了一卷竹簡,自己家中的牆上多了一柄精鋼劍……
然而著一切都隻是回憶,或許談不上是什麼懷戀,但是至少,那些記憶都回蕩在他的腦海裏,他驅散不去,長歌伯繼續用水抹了抹臉,這樣誰都不會懷疑他微微有些潤濕的眼眶,他看了看天空中的雲漸漸消散,心中油然飄過一絲悲愴的涼意。
南方,就隔了一條無恒江的南方,誰都不知道那有多遠,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否還能回到那裏。
“族長!”這時候一聲叫喊讓長歌伯回過神來,隻見自己的兩個族人帶著一個臉色蒼白的人趕了過來。
長歌伯連忙站了起來,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兩個族人氣喘籲籲地走近,說道:“這人是從南邊逃難過來的吳人,我們正好看見了他,就問他南麵的情形,他看見我們要跑,我們就把他捉來了。”
他們一邊說著,那個吳人嚇得臉都白了,仿佛這些抹著藍藍綠綠紋身的野人要將他煮了吃一樣。他頓時撲倒在地上對著長歌伯大肆磕頭起來。
要是長歌伯年輕的時候,或許他真有那個可能,可是自從有了青未,他漸漸沒有了那個習慣,此時他搖搖頭歎了一口氣,竟然伸出手將他扶了起來,語氣平緩地說道:“吳人,你且說說為何逃難?”
那個吳人一副工匠打扮,他抬起機敏的頭,看清對方竟然是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外族老者有好似首領模樣,心中的膽怯便去了一半,此時他接連又磕了一個頭,方才緩緩地起來。
周圍的人頓時笑道:“想必這就是周禮了。”
長歌伯沒有理會,隻是靜靜地等待著這個吳人說話。
隻見吳人咽了咽唾沫,開口道:“小人不是逃難的,乃是來找親戚的。”
“我們看到他張皇失措的背著包裹小心翼翼地走著的,怎麼不是逃難?”那兩個抓他來的越人此時緊張地說道。
長歌伯一擺手掌,示意越人不要多說。
“此話怎麼說?”他依舊看著那吳人。
吳人看見這老者和和氣氣的,心中不禁有些釋然:“這年頭都是戰亂,一會兒是犬戎,一會兒是商軍,諸侯們都勤王去了,吳王陛下也去了鎬京,幸好有雲將軍和夫人守城,所以….”
說道吳王和夫人的時候,長歌伯顯然皺了皺眉頭,然而他也沒再多說什麼,隻是冷冷地問道:“那你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來找親戚?”
“大王,您有所不知。”吳人看見這老者神情有變,頓時緊張起來,解釋道:“自從夫人失蹤了一段時間之後,黑賊就在南方肆虐了,幸好有雲將軍整頓兵馬,之後又是楚軍來奪城,然而雲將軍都解決了。然而這次聽說是商軍的大部隊從北方打向南方,就在這江上,夫人和莫先生本來是帶兵去與吳王陛下彙和的,現在卻被壓在了江麵上。”說著吳人就將手指向西邊,仿佛西邊果真有一場戰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