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車膜給出的幻象(1 / 2)

他做了個深呼吸,努力思考是否還遺漏了什麼。這個過程持續了好一會,說實話,他有些緊張。最近一段時間,他一直在開始日期上猶豫。四年來,那些特定的夜晚發生的事情現在都曆曆在目,但白天的一切即使昨天才發生卻仿佛蒙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如夢一般。

春天來了,萬物生發,整個世界都欣欣向榮,腐朽的、肮髒的、垂死的、毒害的,都該消失才對。他站在花紅柳綠的辰河邊,四年來的春光在他腦海裏一下子鮮活起來,那些畫麵簡直栩栩如生。他很擔心一旦等得太久,所有的記憶都會統統消失,它們會和其他想法——那些讓他瘋狂,又讓他倍感寒冷的想法一起,消失在空虛的黑洞裏。他又會再次坐到佘湖山頂,悵然若失地,無助地了望,感覺生命的無趣。

汽車離開黑暗的小巷,繞過南正街,進入辰河大道。經過佘湖橋時,他拿出一個食品袋——袋子早已用氨水擦洗過,一個指紋都不會留下——輕輕地放在橋頭的草地上。不遠處,有一群群流浪者,不用多久,這東西就會進入他的肚腹。

沒錯,這是他為他們購買的餅幹、蛋糕、麵包和礦泉水。是步步高買的,還是聯都國際買的,他記不清了,細節統統消失,滑進了記憶的黑洞。但他記得是用不記名的消費卡付的帳,發票在出門時隨手扔進了安檢門的垃圾桶裏。

發票不可能留著。因為害怕記憶跟他開玩笑,他戴手套的手在裏麵翻檢過好幾遍。幹蠢事是不可原諒的。他媽媽曾多次教導他。她總說,可以任由該死的蠢貨在身上搗弄,但他必須為此付出成倍的代價。而她的兒子是最優秀的,勝過那些蠢貨千百倍。

他不再東張西望,挺直腰杆馳向燈光輝煌的城市。他又想到了嘴,為了苟延殘喘而胡言亂語的嘴。不過,他立即止住了這個念頭,希望它葬入墳墓裏,他很清楚隻要這些嘴沒有閉住,他的想法就會反複出現。

行了,隻等魚兒上鉤。

他把車停在遙嶺巷轉角的陰影裏,放倒靠背椅,舒服地躺下。四年來,每到春夏交替之際,多少個夜晚,他就這樣在車上度過。四年,他沒有感到絲毫不適,也沒有引起任何注意——這得益於這車是最常見的車型,車上不斷變換的牌照,以及最隱秘的內飾。

表麵上,從外麵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到車內的情形——破舊的儀表台、普通的坐墊、肮髒的腳墊,不明的毛發、煙頭,裏麵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錯了,你看到的,隻是車窗玻璃貼膜給予你的幻象,你完全看不到車內的情形。

這一刻,他頭腦一片澄明。他捫心自問,我這麼做對嗎?為什麼四年過去,我卻感到更加空虛,更加寒冷;那些卑微的靈魂雖然肮髒,但相比道貌岸然的人,他們的作惡,僅僅出於求生的本能。

他的疑問持續著,但是這個世界並不如人所願地給出答案,它從來都有自己的邏輯,總是自行其是。因此,他也隻能自行其是,做他力所能及的拯救。

對,就是拯救。他拍拍胸口,工作掛牌還在裏麵。他拿出來,最後檢查了一遍。掛牌為長方形,設計簡潔,美觀大氣,藍色背影襯著白色漢字,上麵寫著“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