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的陽光清脆而柔美。男警察們有的在釣魚,有的在打牌,有的在燒烤,有的直接躺倒在沙灘上曬太陽。喬軍在沙灘上鋪上厚厚的報紙,邀請方娟坐下。
“你還記得上個月臥軌的癮君子嗎?”喬軍說時雙手放在頸後。“後來查明,那家夥竟然是想在鐵軌上睡覺。”
“他不是死了嗎?”她說,盤腿坐在他身旁。“這人我印象不太深,但記得他來過兩次管理中心,想拿替代品。”
“他家人要鬧事,關局長頭痛得緊。你知道是誰平息的嗎?”喬軍繼續說,“政法委的毛南葵。因為警察趕到鐵路現場時,死者已被軋成碎片,大多數的屍體被狗咬爛,隻得任由狗在那裏吃他。”他大笑起來,凸起的腹部跟著抖動。“他家人想要屍體,毛主任讓幾個癮君子去處理,他家人再也沒出現。”
方娟微微笑了下,但她實在不知有什麼幽默或讚許之處。剛參加工作那會,她在派出所值班接待群眾來訪便不知所措,有老民警告訴他和稀泥,將老百姓唬弄走,便算成功。她唬弄過,但從來沒有以暴製暴,用黑的那一套。
“南葵才二十八歲,已經是維穩辦副主任,前途無量,而且他父親是人大主任,真正的官二代。在辰河,沒有比他更優秀的男子了。”
原來喬軍介紹的人是毛南葵,方娟見過,印象不錯,給她高攀不上的感覺。但喬軍講的故事太煞風景,讓毛南葵的形象直接惡劣到水底。
她注視著湧向岸邊的江浪,深深地呼吸著清新芳香的春風。媽媽說過,找男朋友也好,找丈夫也好,最重要的是善良。她前麵談過幾個男朋友,特別是大學談的男朋友迪,他們的關係一直很完美,可是他去了澳大利亞,再也沒回來。
她閉上眼睛,想起了迪。迪是個注重實際,又喜歡體育活動的人。他說話輕柔,脾氣溫和。倆人心心相印,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時刻守在她身邊,傾聽她的煩惱,為她打飯打水。特別是,他在吃穿方麵不太講究,舍不得花錢,但對街頭藝人、乞丐都很好,從不吝嗇。
江邊掠過幾隻水鳥,嘎嘎的叫聲驚醒了她。她張開眼,猛地抬起頭。在她周圍的都是男性警察,他們的嬉鬧她插不上嘴,水裏有好幾個警官就像十幾歲的傻孩子一樣在激浪中嬉戲打鬧。
他們太需要放鬆一下了。執法成了一種生活方式,它可以極容易地使人達到廢寢忘食的境地。很多警官發現在他們麵對每天都會發生的生與死的情況下去談論那些小事很困難。他們可以對撿屍體碎片這樣的事開個玩笑,然而對於大多數人感興趣或覺得可笑的那些普通事情,他們卻認為很一般,很無聊。
警官之間建立親密關係是十分必要的。不僅僅因為他們有共同的工作,而且你被逼得受不了時,你就可以依靠他們。
方娟聽見身邊的李成警官在談論急救。他是偵查大隊的副大隊長,教師轉行進來的,整個禁毒支隊隻有他的辦公室塞滿了各學科的書籍:科學、文學、哲學。他家裏一貧如洗,生活十分儉樸,辰河的生活費用很高,公安是一樁苦差,特別是要靠警官的工資來維持生活不容易。大部分警察冒著生命危險卻過著窮酸的日子。十幾年前,警察還受到為之服務的社會的很大尊重。今天的社會就不這樣了。方娟在社區自願戒毒管理中心上班,很少有哪一夜沒有遇到別人伸出指頭以示蔑視,或者對她喊叫侮辱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