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敲了敲門,忽然發覺門首裝著門鈴。他準備去按鈴,門卻突然打開,不過他並不感到吃驚。接著,刑偵大隊長齊勝探出頭來。
“你找法醫嗎?今晚恐怕不行。”
“不,我來找你。我到了刑偵大隊,他們說你在這裏。”
齊勝挺直身體站著。鄭航比他身材高一些,兩人離得很近,可以看見他那已經頹得有些發亮的頭頂。但齊勝並沒有退卻,隻是仰了仰頭,眼神淩厲,似乎看穿了鄭航的小把戲。他飽經風霜,久曆世情,雖然不桀傲,但也不通達,絕對是個難以對付的人。
他得小心從事。
“我是城磯派出所的鄭航。”鄭航一邊說,一邊伸出右手。
齊勝握住鄭航的手,體現出應有的禮貌,但保持著警覺。“辛苦你,找到這肯定不容易。”
“你上午說了要問我的話,我想你很忙,有不少問題要問我。所以主動來了,我時間多,過來找你更方便些。”
“徐放知道你要來嗎?”
“他讓我配合好你的工作。”鄭航不急不慌地說,“上午他找我談過,我向他保證一定會協助做好工作,畢竟屍體是我發現的,又在我們轄區內。”
“嗯。”齊勝從鼻孔裏噴出一股氣,算是回答。
“我知道你搜了屍體。”齊勝緊盯著鄭航,突然說。
“旁觀時,我看到屍體腰部有一絲黃色,便忍不住好奇。”他明白年輕刑警會如實彙報。
“年輕民警都不敢近前。”
“確實,他們以前缺乏鍛煉,沒看到過屍體。害怕死人是一種本能。”
齊勝的嘴角終於放鬆,黝黑的臉膛可以看出一絲白色。“我讓他們看過照片。”他說。兩人似乎已經達成某種一致。可惜,這種放鬆隻在一瞬間。“你想參與偵查這起案子嗎?徐放會不會放你?”
鄭航的心揪了一下。他明白徐放跟齊勝說了什麼,但依然故做無知地說:“我隻是按他的指示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如果能從你這裏偷學些什麼,那當然是意外之喜。”
聽到這話,齊勝皺起了眉頭。“鄭副所長,我不希望有人找我的麻煩。”
“不會的,我保證。”
“你保證不了。”
“這個案子因我而起,善始善終是應該的,沒有人能夠割斷我與它的聯係,何況發生在我轄區內,怎麼說也沒人幹預得了。”
“這麼說,這個案子隻有由你來辦囉。”
“案子當然隻有你能辦,我不過觀摩學習而已。上麵的話隻是用來應付麻煩的。”
聽到這裏,齊勝終於笑了。
鄭航跨過兩道門,走進了那個冰冷無菌的房間。
12
離開法醫室,鄭航在清涼的夜風裏坐了很久才恢複過來。他沒有想到自己如此孱弱,他以為自己經曆過實驗室的屍臭,看過無數的屍體圖片,早已戰勝了屍臭和惡心,但是他沒想到當他與它們對敵時還是輕易地一敗塗地。
不過,他畢竟挺過來了。即使在法醫剖開死者胸口、掏出破損的心髒時,他都沒有移開眼睛。他雙手擰在一起,呼吸急促,房間裏那股濃烈的氣味鑽入他的鼻子,背脊上黏稠的汗不停地向下淌。旁觀者大都閉上了眼睛。這時,齊勝也刻意地回避著,轉頭看著掛著黑幕似的厚重的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