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黎笑意更深,又揉了一把孩童柔軟的發頂。
坐在下首的正牌主人鄧才坤可沒有這一大一小的閑情逸致——郡王爺深夜造訪已令他惶恐不已,更讓他摸不著頭腦的是,這位黎郡王來了之後也不說事,隻是坐那兒喝茶,一喝就到現在,一句話也不說。
這會兒又扯到回去要坐馬車,可看這位爺的樣子,可不像是要回去的意思啊。
就這麼耗著,對自己也絕對沒有半分好處,鄧才坤長舒一口氣,頂著一頭未幹的薄汗,陪著笑問道:“能得黎郡王蒞臨,實在令寒舍蓬蓽生輝啊!但不知黎郡王深夜來此,所為何事?”
“鄧老爺這話,莫不是在怪秦黎不請自來,打擾了您府上的清淨嗎?”秦黎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鄧才坤,一雙黝黑的瞳子幽然深邃,“如此,倒是小王的不是了。”
鄧才坤被幾句話嚇得離了座,忙不迭向秦黎長揖解釋道:“黎郡王誤會了,黎郡王肯賞足,是草民的福氣,怎麼會是打擾呢?草民隻是覺得讓黎郡王深夜勞累,於心有愧,所以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也好讓草民安心啊。”
秦黎幽幽道:“原來鄧老爺是這等古道熱腸之人,倒是小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鄧才坤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黎郡王言重了,草民實在是擔待不起啊。”
“無妨。”秦黎吹了茶盞,不慌不忙地笑道,“其實小王之所以深夜來訪,是想向鄧老爺打聽一個人。”
打聽人?鄧才坤直覺事情沒這麼簡單,卻不敢多言,麵上仍得小心翼翼地賠笑問道:“不知黎郡王要打聽何人?草民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嗬嗬……”
秦黎輕笑兩聲,放下手中茶盞,起身走到鄧才坤跟前,伸手將他扶起來,俊秀的臉龐上笑容可掬,目光和善,語調亦是十分溫雅。
“小王想問問鄧老爺,可知十三皇叔家的獨子、明澤王府的小世子——我那位自小拜入天門的堂弟秦寧,現下身在何處?”
寧世子?鄧才坤聽得如墜五裏霧中:“這、草民……草民不知啊。”
秦黎驟然變了臉色。
“你不知?”秦黎冷笑,拂袖甩開剛被自己扶起的鄧才坤,甩得鄧才坤腳下一個踉蹌,朝後退了好幾步才堪堪穩住。
秦黎坐回上首主位,先前的溫和淺笑已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肅與嚴厲,玄袍之上暗紋寸縷,寒芒攝人。
“有人親眼看到寧世子是在你鄧府附近不見了身影,鄧才坤,你還要狡辯不成?”
“這!這……黎郡王明鑒,這定是有人、有人誣陷草民啊。”鄧才坤立時跪下去,“草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對寧世子怎麼樣啊!”
“那你又如何解釋寧世子失蹤一事?”
“寧世子失蹤?”鄧才坤暗暗心驚,卻又著實不知所謂,一貫富貴圓潤的身上已是冷汗涔涔,隻能盡力申辯道,“這一定是個誤會,黎郡王不可被小人蒙蔽啊……對了!”
鄧才坤急中生智地喊起來:“寧世子不是天門高徒嗎?我等凡人又怎會看出他的蹤跡?也許、也許他隻是剛好在我家附近……”
秦黎打斷他:“鄧老爺這是承認,寧世子是在您這府邸附近失蹤的了?”
鄧才坤一時錯愕:“黎郡王,草民……”
秦黎卻懶得再聽他多言,輕笑一聲,便向一眾郡王府的侍衛吩咐道:“你們好好在這鄧府看一看,四處找一找,記得要找仔細些,千萬別讓鄧老爺白擔了這份冤枉。”
“黎郡王!黎郡王不可啊!”鄧才坤焦急萬分,膝行上前試圖阻止,被郡王府的侍衛攔下。
一旁侍立良久未發一言的管家塗胥見狀,不動聲色地退出正廳,似乎試圖回自己住的西廂,卻在廳堂外被擋了回來,警告其今夜不許擅自離開正廳半步。
秦黎好整以暇地坐在上首,順手將禦冰拉進懷裏坐著,嘴角猶噙著一抹笑意。
近視極有眼力見地換上一杯熱茶,秦黎細細呷一口,幽黑的瞳子微微眯起來,將夜色燈輝盡斂其中,更難窺測。
至於灼華,則一直藏身在正廳外黯黯樹影下。妖靈五感皆是異常敏銳,目力與耳力皆遠勝常人,即便隔著百餘步距離和茂盛的花草,也不礙他將這一出好戲瞧個通透。
雖說秦黎已經派人四處搜查了,但隻要他不輕舉妄動,這些凡夫俗子也絕對發現不了他的身影。
誰知就在他打算靜觀其變之時,卻冷不防被人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