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海鳥蛋(3 / 3)

條文鰩魚打得鮮血淋漓。鮮血汙染了這蔚藍的大海,汙染了這藍天白雲,汙染了這個鳥島,汙染了

這天空中的太陽。

我穿上了衣服。姑姑和母親在我前麵用手梳理著她們那濕淋淋的頭發,她們的頭發像瀑布那樣

漂亮。阿海拍打著衣服上的沙礫,父親和爺爺抹著脖子上的水珠,阿福搔著大腿內側的紅瘡斑。犬

野太郎突然跑下快艇,朝著姑姑跑去。他跑過來時,眼睛發紅,氣喘籲籲,臉上的雀斑一塊塊堆綻

起來,像一堆堆疥癬那樣,像一顆顆膿包那樣,像一塊塊虎皮豹皮豺狼皮那樣。犬野太郎突然一把將姑姑抱住。抱住了姑姑的腰肢後,他的雀斑臉立刻住姑姑的臉上拱去,把他那張臭嘴往姑姑的臉

上噘去,把他雙大手往姑姑的胸上撓去。與此同時,那個圓臉圓鼻眼細的死藤醫生也從我們的身後

躥過來,鼓起眼睛衝到母親的身邊,摟住母親的腰身,把母親按倒在地,把母親按倒在沙石上,狼

一般地扒著母親的衣服,也狼一般扒著他自己的衣服。

我和阿海立即衝過去,把拳頭打在犬野太郎的雀斑上,打在犬野太郎的太陽穴上,接著又打在

他的心窩上,打在他的肚子上。緊接著,爺爺和父親也衝了過去,把腳尖踢到死藤的大腿上,踢到

死藤的心窩上,踢到他的肚子上,踢到他的嘴巴上。於是,犬野太郎趴在地上哧呼呼地痛叫起來,

翻來滾去,像躺在沙地上將死的魚一樣。同時,死藤滾倒在海邊的沙地上,抱著心窩,捂住額頭,

像被挨了刀的母豬那樣大叫大嚷。

犬野太郎和伊藤滾倒在地上時,其他的日本保安和工程師們蜂擁而來,我們立即手拉手圍成一

團,圍成一堵牆一塊鐵板。隻見真琴二秀把自動步槍對著阿海的額頭,也對著我的頭。兩個侏儒用

自動步槍對準了爺爺的臉,也準父親的臉。武本秀勝和那六個的大日本日本工程師、測量師、建築

師和攝影師也用槍著指著姑姑的心窩,也指著母親和阿福的胸膛。真琴二秀突然扣動了板機,對著

我和阿海的頭扣動了板機。與此同時,那兩個侏儒也扣動了板機,對著爺爺和父親的臉扣動了板機。我和阿海馬上閉上了眼睛,爺爺和父親也立即閉上了眼睛。幾乎同時,那六個的大日本日本工程師、

測量師、建築師和攝影師也卑鄙無恥動了板機,姑姑、母親也閉上了眼睛,阿福哀叫了一聲也閉上

了眼睛。

槍聲嘣地響了,接著又有一聲兩聲槍聲嘣然響了,接著又有更多更密集的槍聲嘣嘣直響。刹時,

一顆子彈射進了我的眼睛,從我的腦門穿過,我的腦漿迸裂了,我的鮮血飛濺了,我到了鬼門關了,

我到了閻羅王的麵前了,我到了那些酒鬼賭鬼色鬼麵前了,我到了那些冤鬼齷齪鬼冒失鬼麵前了,

我到了吊鬼誆騙鬼偷屍鬼麵前了。我跪倒在閻羅王麵前,聽候他的發落,聽候他呼喝那些冤鬼齷齪

鬼冒失鬼把我撕成一片片,聽候他呼喝冤鬼齷齪鬼冒失鬼把我鋸成一截截,聽候他大聲呼號吊死鬼

誆騙鬼偷屍鬼把我的眼珠摳掉,把我的心髒挖掉,把我的小祖宗閹掉。閻羅王的臉孔盡是毒瘡,他

的牙齒比象牙還要長,鼻子彎得像牛角,眼睛瞪得牛眼,像突出在眼眶上,像青麵獠牙的魔鬼那樣。

閻羅王突然大喝一聲,伸出他那像魔鬼般的五指,掐著我的脖子,把我拋向了一個同樣是青麵獠牙

貪心鬼麵前,接著又伸出他那魔鬼般的大腿一腳將我踢到了半空。我頓時大叫了一聲,從半空掉了

下來,掉到了地麵上,掉到了沙礫上。我立即從沙礫上爬了起來,摸摸我的頭,摸摸我的身子,摸

摸我的心胸,摸摸我的小祖宗,摸摸我的眼睛。

過一會,我漸漸地掙開了眼睛,這時,我發現爺爺撲在我的身上,母親蹲在我的身邊,姑姑摟

住我的脖子,父親摟住我的雙腿,阿海摸著我的臉,阿福摸著我的衣服。他們在流著眼淚,在哭泣

著。我坐了起來,隻見我的身邊,我的前麵,沙礫上,岩石上,海水裏,掉滿了海鳥,也死滿了海

鳥。同時,我又見到了真琴二秀和那個侏儒在我們的身邊,我們的前麵,我們的前後左右哈哈大笑,

接著,我又見到武本秀勝和那六個的大日本日本工程師、測量師、建築師和攝影師在我們的身邊,

我們的前麵,在我們的前後左右哈哈大笑,我又見到犬野太郎和死藤醫生在我們的身邊哈哈大笑,

露牙咧嘴地大笑著。

回到巡邏船上,這幫大日本的精英們,大日本帝國的武土們,天皇陛下的幹將們於是又像昨天

那樣,舉著太陽旗揮舞著,唱著,跳著,喝著,歡呼著,叫囂著,大笑著,死去爹娘似的大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