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冰藍色的長廊,頭頂一盞盞璀璨的水晶燈將透明的玻璃地板照得格外閃亮,冷歡駐足,蹲下看著腳下遊泳的魚,這個Windy賭場,夢幻得不似人間,就連腳底下也是讓人歎為觀止的奇景。
有人從她身邊經過,似乎是看了她一下,她並未抬頭,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晚上九點,因為不是周末,在這個六點商店就會關門的城市,此刻街上的人格外的少。隻有這賭場前的音樂噴泉不知疲倦地輕輕鳴奏著,變幻的水柱在霓虹的照耀下,綻放出金色的水花。
熟悉的琴聲入耳,她微微一怔。
肖邦的夜曲,升C小調,記憶裏的悲涼,曾是她的最愛。
驚懼、不安、蒼涼,如月光下深沉的大海,將一切都吞噬。
她想起年少時父親聽到她彈這首曲子時,總是要皺起眉,然後說 :“我的歡歡,你不該彈這樣的曲子。”
父親給她取名為“歡”,含義是唯願她一生無憂,自然不願聽到她彈奏這樣悲傷的曲子。可記不清是哪個夜晚,她瘋狂地彈起這首曲子,直到天明。
有點冷,她點燃了一根煙,讓那一點星火溫暖自己。
“能借個火嗎?”低沉的聲音自一旁傳來,標準的倫敦腔,讓她那聽慣了蘇格蘭音的耳朵覺得格外舒服。
她一愣,望進那一雙子夜般深沉的眸裏。黑色的襯衣、黑色的長褲,眼前的男人一手插在口袋裏,也靜靜地望著她。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漫畫裏看到的路西法,不禁失笑,為這個荒誕的想法而自嘲。
抬起頭看見他疑惑的目光,才想起他說的話,於是她解下胸前的鏈子,遞到他手上。
他掂著鏈子,看著手中晃動的金色圓珠,微微眯起眼。
Vivienne Westwood土星打火機,因為限量,價格已炒翻數倍,但即使原價,也不是誰都能下手。
她並不意外看見他眼裏的那絲驚訝,無聲一笑。
接過他還來的打火機,她戴回胸前,然後下巴衝賭場的方向揚了揚,“你也在這裏工作?”
他微微頷首,表情平淡。
交談結束,兩人各自坐在噴泉旁邊,安靜地抽著煙,憂傷的曲子仍在繼續,盤旋在夜空下。
“跳支舞如何?”冷歡忽然望著他,目光閃爍。
看著她雀躍的笑顏,他先是一怔,然後站起來,微微欠身,伸出右手,動作極為優雅,竟讓她看呆了。
魔魅的琴音纏繞在耳邊,她的手放在他的背上,他的手環在她的腰上,將彼此空出來的手輕輕交握。
有人經過,好奇地看著相擁的他們,當事人卻不以為意,依然踩著輕緩的舞步,遠遠望去,像一對依偎取暖的情侶。
湊近了,冷歡才發現他的眼睛是棕色的,發色也是同樣的深棕,不同於一般華裔的立體五官,他大概是個混血兒。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神色有些深沉。
“看夠了麼?”有些戲謔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是否滿意你所看到的?”
話音挾著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臉,冷歡雙頰一燙,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
一陣激烈的鈴聲響起,她掏出及時救命的電話,向他歉意地一笑,轉過身說話。
“是我。”顧言諾的聲音傳來,“你今天去賭場麵試了?結果如何?”
“剛出來,他們決定用我了。”
“我還是覺得那地方有些複雜,你要小心。”好友顯然有些擔憂。
“我明白,比起其他地方,這邊的兼職的時薪高很多,反正我也隻是在吧台做酒水,不會有什麼事的。”
那邊似乎是鬆了口氣,繼而開起玩笑,“全蘇格蘭最大的賭場,是釣凱子的好地方,就你這張千嬌百媚的臉,絕對老少皆宜,大小通吃,沒準一去就把Boss給拿下了!”
“顧、言、諾!你無聊!”冷歡咬牙,最恨人家拿她的相貌說笑,狐媚的眼睛危險地眯起,“Boss你個頭!能開這麼大賭場的,不是刀疤臉就是糟老頭,你有興趣你來!”
那邊傳來一陣爆笑,她忍無可忍,立即按掉電話。
深吸一口氣,她換上最完美的笑容,轉過身,“今晚謝謝你……”
她的笑容僵在唇邊,偌大的廣場,隻剩下她一個人,那個男人竟不知何時離開了。
噴泉的舞蹈已換了節奏,輕快的圓舞曲,讓她恍惚覺得,剛才的相遇是一場夢。
她搖搖頭,忽視心裏浮起的那絲悵然,轉身朝公車站走去。
“一杯桃味杜鬆子酒,兩瓶斯米諾冰純。”
冷歡看著眼前不斷變換的屏幕,手忙腳亂地從冰箱裏拿出相應的酒瓶,放在吧台上的托盤上。
她的額頭冒出一層薄汗,才剛喘口氣,新的單子又過來了,她盯著那行字有些傻眼。
“不會嗎?剛才不是做給你看了嗎?怎麼記性這麼差!”一旁的吧台同事格瑞絲輕蔑地看著她,有意刁難。
冷歡咬著唇,決定放下自尊求助,卻見她居然目不斜視地往洗手間走去。
冷歡慍怒—這個該死的鬼妹,那德行簡直侮辱她自己的名字—Grace!排擠新人也不用這樣吧,就算是愛因斯坦也不可能隻看一遍就記住這麼多酒的做法。
她心裏罵歸罵,可還是站在那裏手足無措,本來今天客人就多,再拖下去怕是要來人催了。她仔細回想但還是不能確定具體的配酒成分,眼角瞥到外場的服務生投來的狐疑目光,她更加著急,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份工作,她不想這麼快就失去。
“要做什麼?”富有磁性的聲音忽然傳來,她愕然地望著眼前的人,嘴裏不由得回答:“Long Vod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