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過身看著他,“我忘了。”
他走到她身邊,抽出她握在手裏的傘,撐開,“你在中國長大,體質不一樣,學英國人不打傘會感冒的。”
他穿著黑色風衣,深灰色的襯衫裏是黑格子的絲質領巾,如此英俊,卻又透著疏離感,可是她卻感覺到了溫暖。
“謝謝。”直到他邁開步子帶著她離開,她才反應過來。
“你怎麼會在這裏?”她問。
“約了朋友,天氣不好沒法打球,就隨便走走。”他語氣平淡,“你呢?”
“看一個朋友。”她沉默了一下,輕聲回答。
他半天沒有說話,走出十幾步才出聲,“這是一個好地方。”
冷歡抬頭觸上他的視線,那雙棕眸深不見底。
不知不覺,他們一起走了長長的一段路。眼前出現了深黑色的高大塔尖,是聖安德魯斯教堂的廢墟。雖然隻剩殘垣斷壁,但仍可窺見昔日的華美壯麗。
廢墟之下是一座座古老的墳墓,很奇怪的是沒有陰森感,隻餘肅穆。
“你信教嗎?”她問。
他搖頭,“你呢?”
“我也不。但是我相信,如果全心全意想要什麼,總是能夠得到的。”她答。
“那你失去的那些呢?你能讓他們再回來嗎?”他看著她一笑,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笑意有些冷。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怎麼了?”他的聲音忽然又變得很輕、很溫柔。
“如果可以,我寧願消失的是我。”
“你這樣年紀的女孩子,總是把自己弄得心事重重很憂傷的樣子,其實對人事又知道多少?”他看著她,嘴角微揚,臉上卻沒有笑意。
“我不是故作憂傷,我隻是……”她抬頭看向他,“隻是覺得累。”
沒有人知道,負擔著沉重的愛苟延殘喘,讓她多麼疲憊。
她停住腳步,聲音裏有深深的無助。風吹亂了她的長發,她下意識地抬手,臉頰上卻傳來溫暖的觸感,他修長的手指勾起那些調皮的發絲,把它們綰在腦後。
她聞到了他指尖淡淡的煙草味,那一刻,她突然想埋首在他的掌心。
溫柔的觸感在她臉上流連,他未曾收回手,望著她的眼神專注,也讓她迷惑。
海浪襲來,岸邊的鳥群被激動,撲閃著白色羽翼衝向天空,在他身後織出一張美麗的網。
她應該退後,應該逃避,可是她的身體似乎不聽使喚,隻是站在那裏,迷失在他的曖昧裏。
這個男人,他這樣好看—他的頭發,他的眼睛,他的鼻子,冷淡的表情和微勾起唇角的微笑。
“聽說,羅馬人認為這裏是最接近世界盡頭的地方。”她轉頭,躲開他的碰觸,望向一望無垠的北海,還有岸邊藍底白叉的蘇格蘭旗。
蘇格蘭的守護神是聖安德魯,他被釘死在X形十字架上,修道士聖雷格拉斯將他的遺骸帶回蘇格蘭,埋在如今的聖安。他殉道三百年後,君士坦丁大帝希望把他的遺骨移到君士坦丁堡,但聖雷格拉斯告訴君士坦丁大帝,天使托夢給他,如果把聖安德魯的遺骨安葬在最接近世界盡頭的地方,就可以得到上帝的保佑。最後,聖安德魯的遺骨繼續被安放在這裏。
“原來,我是在世界盡頭遇見你。”
低沉的聲音在風中揚起,仿佛挾著萬水千山而來的溫柔,震顫了她的心。
那一刻,她突然失去言語。
“冷歡……”他卻緩緩念出她的名字,淡淡一笑,“是個好名字。”
後來每當冷歡想起這個午後,就能感覺到當時鹹鹹的海風、雨後青草的香氣、令人目眩的陽光,還有他手指的溫暖。也是在後來,她才能體會當他念出她名字時是怎樣的心情。
“什麼時候回去?”
“打算坐五點的車。”
“坐我的車一起回去。”
冷歡訝然地望向他,撞上他幽深的視線。
“怎麼,怕我吃了你?”他嘲弄地一笑。
臉上一燙,她努力維持聲音的平靜,“那就麻煩你了,謝謝。”
“放心,這次我不會要回報,”他的語氣裏滿是曖昧,“當然,我絕不會拒絕你主動示好。”
“我說過,你的想法並不在我關心的範圍內,也不是我可以決定的事情,我隻做自己想做的事。”她看著他,目光清澈平靜。
“有趣的女孩,”他嘴角微揚,“我有點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