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笑道:“何副校長要求學校再給他拉一條專線,總務處晚上會派人來。請梁教授告訴何副校長。”

上車,再沒回頭,飛快地騎去。

梁經綸也沒再回頭看他,推著車慢慢向何宅院門走去。

何其滄依然坐在二樓房間自己那把躺椅上,方步亭已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兩人都知道梁經綸回了,也知道梁經綸進了客廳。

“先生,我回來了。”梁經綸的聲音從客廳傳來。

何其滄和方步亭對視了一眼。

何其滄:“上來吧。”

腳步上樓的間隙,方步亭已回到何其滄身邊的椅子上坐下。

何其滄望向了房門外,方步亭也望向了房門外。

梁經綸站在門口:“先生,方行長,我見了曾可達。”

按理,這時何其滄應叫梁經綸進房,可依然隻望著他,方步亭也在望著他。

梁經綸便不宜再往下講,靜靜地候在門口。

何其滄望了梁經綸好一陣子,說話了:“我啟蒙早,四歲上的私塾。記得第一天去上學,我的父親,孝鈺她爺爺對我說,用心讀書,要藏得住話。我問,什麼是藏得住話。我父親告訴我,隻該你一個人知道的事不要對第二個人說,隻該兩個人知道的事不要對第三個人說。我當時並不明白,隻是照著做了。好多年後我才悟出這番話的道理,天下本無事,都是傳出來的。現在我把這個話教給你。見曾可達的事,孟敖的事,跟方行長一個人說就行了。你們下去說。”

一陣酸楚湧上心頭,梁經綸答道:“是。”

方步亭站起來:“我下去了。”

何其滄依然坐著:“去吧。”

繞室徘徊,電話終於來了。

曾可達住處客廳裏的電話隻響了一聲,曾可達立刻拿起了話筒。

“可達同誌嗎?”果然是蔣經國的電話。

曾可達:“是我,建豐同誌。”

“那封電報是怎麼回事,誰的言論?”

曾可達有意沉默了兩秒鍾:“是梁經綸同誌的談話記錄。”

“什麼談話記錄?跟誰的談話記錄?”

曾可達:“我在場,還有徐鐵英。”

那邊突然沉默了,接著突然發問:“你為什麼不製止?”

曾可達:“報告建豐同誌,陳方先生來了。”

“哪個陳方先生?”

曾可達聽出了建豐同誌很少如此驚詫,小心答道:“總統府四組主任陳方先生。”

這一次那邊是真的沉默了,曾可達望著牆上的壁鍾,大概有六七秒鍾。

“陳秘書來,你是不方便向我報告還是沒有時間報告?”

曾可達:“事先沒有通知,陳秘書是突然來的,向我和徐鐵英傳達總統的訓示。梁經綸同誌這個時候也突然闖來了,是因為方孟敖被逮捕的事,門衛擋不住,陳秘書不便見他,就在裏麵房間。梁經綸同誌當時十分激動,我無法製止,徐鐵英當場記錄了他的談話,我也隻好記錄。”

又是片刻沉默。

“徐鐵英的記錄被陳秘書拿走了?”

曾可達:“是。”

“陳秘書什麼看法?”

曾可達:“沒有直接談看法,隻問我你對梁經綸同誌平時怎麼評價……”

曾可達有意停住,沒想到電話那邊並不接言,這種沉默便有些可怕了。

曾可達扛不住了,接著說道:“我回答他,建豐同誌對梁經綸同誌的評價是‘人才難得’。”

那邊依然沒有接言。

曾可達隻得又接著說道:“陳秘書回了一句,向經國局長彙報,聽經國局長指示……”

又是短暫的沉默。

“上海這邊會議還在進行,用最短的時間說你對梁經綸同誌這番言論的看法,還有對方孟敖怎麼處理,說具體建議。”

何宅一樓客廳內,梁經綸完全是晚輩的姿態,看著方步亭:“方行長,今天跟您談話我想改個稱呼,希望您同意。”

方步亭:“什麼稱呼?”

梁經綸:“方叔。”

方步亭:“怎麼稱呼都行。”

梁經綸:“方叔,剛才我先生教我的那番話,我能不能這樣理解,今天我跟您談的話,您不會再跟第二個人說;同樣,您跟我說的話,我也不能跟第二個人說。”

方步亭:“你能夠這樣領悟,我們便能夠談下去。”

梁經綸:“下麵我會把該說的話都跟您說,不該說的話我還是一個字也不會說,不是為了隱瞞,而是說了也於事無補,請您理解。”

方步亭:“你說。”

梁經綸:“國庫沒有錢,老百姓沒有錢,錢都在少數人手裏,他們不會犧牲自己的利益支持幣製改革,最多兩個月幣製改革就會宣布失敗。這一點您清楚,我清楚,我先生也清楚。您卷進來了,因為您是北平分行的行長。我卷進來了,因為我是國防部預備幹部局的人。我先生也卷進來了,因為他能夠向司徒雷登爭取美援。最不應該卷進來的是方孟敖,他不懂經濟,也不懂政治,不應該再被利用。”

方步亭重新看他了:“被誰利用?”

梁經綸:“國民黨,還有共產黨。”

方步亭:“能不能說具體一點兒。”

梁經綸:“我不說您也應該知道。”

方步亭:“我未必知道,請說。”

梁經綸:“利用他的國民黨很清楚,是預備幹部局,是蔣經國先生。共產黨以前是崔副主任,現在是謝襄理。”

方步亭倏地站起來,慢慢四處打量。

梁經綸也跟著站起來,望向他。

方步亭卻問:“水在哪裏?”

梁經綸:“我來倒。”

“我談幾點看法。”

建豐同誌的語氣從來沒有這樣平淡,曾可達控製住心中的失落,答道:“是,請建豐同誌指示。”

“不是指示,隻是看法。”

曾可達隻好答道:“是……”

“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任何事情,都要以總統的意見為最後意見。也許我在上海搞幣製改革,總統不願讓我分心;也許你在北平的工作讓總統很放心,陳秘書親自見你都代表了總統對你的信任……”

“建豐同誌!”曾可達這是第一次打斷建豐同誌的電話。

“不要打斷我的看法。”建豐同誌也是第一次用如此冷漠的聲調打斷了曾可達。

曾可達:“是……”

“你剛才的建議,無論是否已經跟陳秘書說了,我都同意。方孟敖觸犯《陸海空軍服役條例》應移請空軍司令部交特種刑事法庭審判,梁經綸發布分裂黨國的言論應立案調查他的真實背景。如果方步亭因此不配合幣製改革,即請央行撤掉他北平分行經理的職務。如果何其滄因此影響美國援助,我們就不要美國的援助。”

“建豐同誌!”曾可達再次打斷了建豐同誌的電話,“我的建議不是這個意思, 幣製改革,還有‘孔雀東南飛’行動……”

“不要再提‘孔雀東南飛’行動!”這次那邊的聲音十分決斷,“以國防部調查組的名義,把你剛才的建議寫成書麵報告,今晚九點前電發總統府第四組交陳秘書,轉呈總統裁決!”

電話在那邊啪地掛了。

曾可達整張臉都黑了,話筒裏不斷傳來嘟嘟嘟的忙音,室外的蟬聲同時刺耳地響了起來。

放下話筒,曾可達走到門邊,倏地開了房門:“王副官!”

“到!”王副官倉皇地開門出來了。

望著王副官失態的神色,曾可達察覺自己失態了:“拿紙筆來,起草一份緊急報告。”

曾可達轉身回到座位上,竭力平複情緒。

王副官拿著紙筆進了房門,屏息望著曾可達。

曾可達望著窗外凝神想著,突然說道:“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反封侯……”

——這是報告的內容嗎?

王副官好生錯愕,記也不是,不記也不是。

曾可達望向了他:“這句話出自哪個典故?”

王副官這才明白,這是感慨,不能流露表情,想了想,答道:“好像出自《後漢書》……”

曾可達:“誰說的?”

王副官:“隨後我去查。”

曾可達:“不要查了。寫報告吧。”

“我隻問你一件事。”方步亭坐在何宅一樓客廳內,深深地望著梁經綸,“你如實告訴了我,以你先生和我的力量,我們可以安排你去美國。”

梁經綸也深深地望著方步亭:“您問。”

方步亭:“木蘭是不是死了?”

梁經綸:“是。”

方步亭還是顫了一下,喉頭一哽,默在那裏,眼淚盈了出來。

梁經綸沒有回避,靜靜地坐著,眼中也有了淚星。

“12號那天晚上……”方步亭吞下淚水,“木蘭的爹還有你都在演戲給我們看?”

梁經綸:“是……”

方步亭掏出手絹揩了眼淚:“告訴我,殺木蘭的是蔣經國還是陳果夫陳立夫!”

梁經綸:“他們都不會下這樣的命令,殺害木蘭的是徐鐵英。”

“徐鐵英算什麼東西?”方步亭露出了剛烈之氣,“告訴我他背後的人!”

梁經綸:“沒有具體的人,要說背後就是黨通局還有中央黨部。”

“我召開一個中外記者會,你願不願意出來做證?”方步亭眼中熠熠閃光。

“我願意。”梁經綸,“可是謝襄理不會同意您這樣做……”

“他自己的女兒!”方步亭吼完這句立刻止住了,望了望二樓,神情黯然了,“二十年了,他竟然瞞了我二十年……自己的女兒被害了還要瞞我……你們這些國民黨,還有共產黨,到底在想什麼?”

梁經綸不知道如何回答,便沒有回答。

怒氣過後,方步亭顯出了暮氣,再望梁經綸時,眼神有些空了:“國民黨,那個徐鐵英,為什麼沒有抓木蘭的爹?”

梁經綸:“沒有證據,相反,他們有貪腐的證據在謝襄理手中。”

方步亭又默想了好一陣:“你告訴我,方孟敖知不知道他姑爹的身份?”

梁經綸:“應該知道。”

方步亭:“他姑爹會不會就是方孟敖在共產黨的上級?”

梁經綸:“黨通局和預備幹部局也想確定這一點。”

方步亭望向了窗外:“那我就隻能去問他本人了……”

梁經綸:“問誰?謝襄理還是孟敖?”

“是呀,問誰也不會告訴我呀。”一聲長歎,方步亭又望向了梁經綸,“今天,你對我說了實話,現在,我也把實話告訴你。我已經和你先生商量了,請他找司徒雷登大使,再請司徒雷登大使直接找蔣介石,開除孟敖的軍籍,然後送他出國。你說,蔣經國會不會設法阻攔?”

梁經綸默想了少頃:“就算蔣經國不阻攔,另外一個人不同意,孟敖也不會出國。”

方步亭:“他姑爹?”

梁經綸搖了搖頭:“周恩來!”

方步亭一震,眼睛睜得好大。

梁經綸:“謝襄理是共產黨,就是由周恩來直接領導的共產黨。孟敖是共產黨,就是周恩來指示發展的特別黨員。蔣經國先生用方孟敖,表麵上是在爭取你還有我先生支持幣製改革,骨子裏是在跟周恩來較勁。這兩個人有一個不同意,孟敖就走不了,也不會走。方叔,就看您怎麼跟謝襄理談了。”

方步亭倏地站起來:“我知道了。希望我們今天談的話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如果你想走,你先生和我也可以安排你出國。”

“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梁經綸也站了起來,“我現在隻有一個希望,孝鈺和孟敖能一起出國。請方行長相信我。”

方步亭望著梁經綸的眼,沒有再回話,向茶幾上的電話走去。

恰在這時,院外傳來一聲汽車的低音鳴笛。

方步亭停住了,向窗外望去。

他的那輛奧斯汀來了,程小雲下了汽車,何孝鈺下了汽車。

接著,客廳門從外麵推開了,第一個進來的是程小雲,何孝鈺跟在後麵。

看到方步亭和梁經綸站在那裏,程小雲怔了一下,何孝鈺也有些意外。

對視也就一瞬間,方步亭:“正想打電話,還以為你們回家了呢……”

“回家?你有家嗎?”程小雲從來沒有這樣激動過,“你的家十年前就沒有了,現在木蘭沒有下落,你跑到西山監獄去坐牢,大兒子反被關了……銀行那棟樓是你的家嗎?”

方步亭沒有回話。

梁經綸望向了地麵。

何孝鈺過來了:“程姨……”

程小雲:“你爸呢?請你爸下來。”

“問得好!”何其滄已經站在二樓了,“接著問,叫他回答。”

看見何其滄,程小雲的眼淚下來了:“何副校長……”

“不要哭。”何其滄還真是憐疼程小雲,“哭什麼嘛……對這麼不惜福的人,回家去,罵也可以,打也可以。”

程小雲忍住了淚:“您知道,來北平後我就一直住在外麵,上個月才搬到那個樓裏,我不想再回去。在您這裏住幾天,跟孝鈺一起住。”

“我看好!”何其滄立刻答應了,“讓他一個人回去,嚐嚐孤家寡人的味道。”

說完,何其滄轉身回房間去了。

“孝鈺,我們上去。”程小雲再不看方步亭,向樓梯走去。

何孝鈺望向方步亭:“方叔叔……”

方步亭:“讓你費心了。”徑直向門外走去。

何孝鈺這才望向梁經綸。

梁經綸:“我去送送。”

回到方邸大院,進了院門,方步亭站在廊簷下,望向空蕩蕩的院落,望向那棟二層洋樓。

回家的路上天便陰了,這時已是彤雲密布,而且很低,陰曆七月半這場大雨要下了。

“行長。”小李站在院門口低聲叫道。

“什麼事?”方步亭沒有回頭。

小李顯然在那裏猶豫。

方步亭:“說吧。”

小李:“夫人不在家,我是不是把蔡媽、李媽叫來,總得有人給行長做飯,收拾屋子。”

“明天叫吧。”方步亭回頭了,此刻看著這個小李多了好些親切,“你去銀行,完事沒完事,都接謝襄理回來。”

“是。”小李答道,去拉院門。

方步亭突然又問道:“知道小少爺在哪裏嗎?”

小李:“聽夫人說,好像回了警察局,找徐局長去了。”

方步亭:“知道了,你去吧。”

“嗯。”小李從外麵把院門關了。

院門一關,風便起了,方步亭伸手探了一下,是西風,接著看見好些竹葉紛紛飄落,在院子的地麵上卷。

靠院牆那把大竹掃帚也吹倒了,在地上翻了個滾,還在被風吹著移動。

天越來越暗,方步亭眼前一花,看見謝培東拿著掃帚在慢慢掃著院子。

那麼大的風,吹到謝培東的身邊都繞了過去,隻有竹葉在他的掃帚下紛紛飄去!

緊閉著眼,再睜開時,哪裏有什麼謝培東,那把掃帚還在地麵!

方步亭走了過去,拿起那把掃帚,順著風掃了起來。

風卷著竹葉,順著掃帚的方向,向東邊飄去,方步亭在掃著風。

風越來越大,竹林有了呼嘯聲,接著尖厲起來。

手中的掃帚漸漸握不住了,方步亭停了下來,這才聽到,客廳裏的電話鈴響了,在風中響著。

他鬆開了掃帚,向風中的電話鈴聲走去。

“徐鐵英被撤職了,已經調回南京。”窗外風雨已經很大了,一樓客廳話筒裏方孟韋的聲音還是如雷貫耳。

“等一下。”方步亭一震,輕輕放下話筒,站了起來,走到牆邊把另外幾個開關都開了。

整個客廳,包括二樓燈都亮了。

方步亭踅了回去,又拿起了話筒:“誰是新的局長?”

“是曾可達。通知了,叫我和所有人都在局裏等他。”

方步亭:“聽著。他來了以後,提到你大哥,提到你姑爹,什麼也不要說,也不要再打電話。”

按了機鍵,方步亭飛快地撥了另一個號碼:“薛主任嗎?謝襄理離開沒有……是,是我叫他回來的,今晚我們要在這邊和央行對接。銀行那邊由你負責,通知所有的人加班,按行政院經濟管製委員會的方案,21號前所有的賬戶都要凍結。”

擱了話筒,方步亭突然感到又渴又餓,拿起茶幾上的紫砂壺,狠喝了幾口,這才發現放茶壺處有一張紙條。

那是程小雲留的字條:

肉在蜂窩爐上,飯在下麵。

方步亭放下了茶壺,拿起了字條,向廚房走去。

走了幾步,他又停住了,心裏陡然一酸。

他聞到了久違的紅燒肉蒸梅菜的香味!

方邸一樓廚房。

鍋蓋揭開了,肉碗還在鍋裏,方步亭拿著筷子,站在灶前已經吃了一塊肉,筷子又伸進了鍋裏。

“我也沒吃飯呢。”

方步亭猛一回頭,謝培東站在廚房門口!

方步亭看著他,把謝培東看得都要倒過來了!

謝培東卻望著灶上的鍋。

方步亭把筷子一扔,走出了廚房。

饑餓是最難受的。

最難受的卻不是饑餓。

方步亭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謝培東端著那隻鍋,手上還夾著兩隻碗、兩雙筷子,放在餐桌上。

赤手將肉碗端出來了,將鍋底的蒸飯也端出來了,冒著熱氣,他也不怕燙。

謝培東盛了一碗飯擺在餐桌對麵,又盛了一碗飯擺在自己麵前:“吃飯吧。”

方步亭卻拿起茶壺喝了兩口,沒有起身,也不接言。

謝培東不再叫他,吃完一大口飯,夾了一小筷梅幹菜,接著端起肉碗倒了一點油湯在飯裏,拌了幾下,大口吃了起來。

看著謝培東站在那裏吃飯的孤單身影,方步亭陡然想起,老婆死了,女兒也死了,這個妹夫,這個共產黨,到底是什麼人!

三兩口便吃完了,謝培東拿著自己的碗筷,又拿起空鍋走進了廚房。

方步亭聽到了廚房裏洗碗的聲音、刷鍋的聲音。

謝培東又出來了,走到客廳門前,捧起了門櫃上那摞厚厚的賬冊:“為了救我,你去了西山監獄,孟敖駕機上天,小李都告訴我了。先吃飯吧,吃完飯慢慢談。”說著,向樓梯口走去。

方步亭盯著他,突然問道:“你就不怕徐鐵英再來抓你?”

謝培東在樓梯口站住了:“徐鐵英已經撤職了。要抓我,也不是他。吃飯吧。”

方步亭倏地站起來,望著謝培東上樓的身影:“誰告訴你的?”

“你們不都懷疑我是共產黨嗎?當今天下,哪有共產黨不知道的事。”謝培東上了二樓。

進了二樓辦公室,方步亭不再看謝培東,任他在辦公桌前歸置那摞賬冊。

方步亭走到陽台玻璃窗前坐下了,望著窗外。

風聲停了,雨幕連天。

謝培東過來了,在他對麵坐下。

“8月12號那天,你去找木蘭,也是大雨。”方步亭聽著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