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曾可達跨進自己客廳的房門,便是梁經綸的背影。

徐鐵英坐在沙發上低頭隻看那八個商家填的表格。

兩個人在沉默中對峙。

曾可達飛快地向裏間臥房望去。

臥室的門開著,拉了窗簾,光線暗淡。

“我想問黨通局幾個問題。”梁經綸打破了沉默。

曾可達倏地轉過頭。

梁經綸依然在望著徐鐵英:“黨通局如果拒絕回答,請預備幹部局給我一個答複。”

“什麼身份?”徐鐵英終於抬頭了,“國民黨黨員梁複生,還是共產黨黨員梁經綸?”

梁經綸:“什麼身份都行。”

“李營長!”曾可達對門外喊道。

“在!”李營長在走廊石階下大聲答道。

曾可達:“所有的人撤出後園,到門外警戒!”

“是!”

梁經綸:“我可以問了嗎?”

曾可達仍沒接言,從梁經綸背後徑直走到辦公桌前坐下,低頭翻閱另外幾份表格。

徐鐵英在盯著梁經綸:“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已經回答了。”梁經綸,“國民黨黨員梁複生被你們抓過,共產黨黨員梁經綸也被你們抓過。你希望我用哪個身份?”

徐鐵英:“共產黨。”

梁經綸:“那就共產黨。曾督察,請你筆錄。”

徐鐵英望向了曾可達。

曾可達沉默了片刻,竟拿起了筆:“徐主任,是否一起記錄?”

徐鐵英已經沒有了台階,抽出了鋼筆,掏出了筆記本。

梁經綸:“幣製改革第一天,黨通局全國黨員聯絡處主任徐鐵英公然闖入中央銀行北平分行金庫,請問,到底是為了抓共產黨,還是為了黨通局在平津地區的20%股份?”

沉默。

記錄。

梁經綸:“如果黨通局在平津地區確有黨產股份,我要求曾督察在調查表格上填上黨產並注明合法來源。如果黨通局否認在平津地區有合法的股份黨產,請徐主任明確回答擅闖金庫的合理原因。”

沉默。

記錄。

梁經綸:“徐主任是不是拒絕回答?”

沉默。

記錄。

梁經綸:“那就請回答我以下問題。”

沉默。

記錄。

梁經綸:“北平分行金庫副主任崔中石到底是不是共產黨?如果是共產黨,黨通局為什麼不拿出證據交特種刑事法庭審判?如果不是共產黨,黨通局為什麼要突然將他秘密處決?”

徐鐵英已經放下了筆。

曾可達還在記錄。

梁經綸:“謝培東到底是不是共產黨?如果是共產黨,黨通局為什麼不拿出證據交特種刑事法庭審判,卻在西山監獄暴露我在預備幹部局的身份,槍殺他的女兒?徐主任今天去金庫不是抓共產黨嗎?為什麼謝培東還在擔任北平分行的襄理負責北平的幣製改革?隻有一個答案,北平分行握有證據,黨通局在平津地區確有非法的20%股份黨產!”

“曾督察!”徐鐵英猛地站了起來,“剛才你還明確表示,國防部預備幹部局從來沒有調查過黨通局,現在這個人說的話,到底是代表預備幹部局,還是代表共產黨北平城工部?”

曾可達慢慢放下了筆,沒有回答,目光向裏間臥室望去。

“預備幹部局不回答,就說明這個梁經綸是代表共產黨在說話。”徐鐵英始終忍著不看裏間臥室,坐了回去,望向梁經綸,“你問了我這麼多,我問你一個問題行不行?曾督察,請你也記錄。”

說著,徐鐵英操起了鋼筆,在筆記本上飛快地寫著:

民國三十七年八月十九日

共產黨北平城工部學委 梁經綸

“今天,中華民國政府頒布幣製改革法案。”徐鐵英一邊說一邊記錄著自己的話,“共產黨在幹什麼?身為共產黨北平城工部黨員,梁經綸不可能沒有接到共產黨的指示。你所知道的共產黨指示是否報告了國防部預備幹部局?如果沒有,請你現在報告。”

梁經綸連蔑視的眼光都懶得給徐鐵英了,慢慢望向了曾可達。

曾可達竟在記錄徐鐵英的問話!

梁經綸蔑視的目光裏浮出了寒意:“曾督察是不是也要我回答?”

曾可達望向了他:“有什麼就說什麼。”

“那就請記錄吧!”梁經綸的聲調激昂了,“你們真想知道共產黨在幹什麼嗎?”

沉默。

飛快地記錄。

梁經綸的目光望向了窗外:“其實你們都知道。截止到今天,民國三十七年八月十九日,民國政府因通貨膨脹物價飛漲不得不推行幣製改革的時候,在西北,在東北,在華北,還有華東,共產黨已經在他們的解放區全麵推行了土地改革。一億三千萬農民分到了土地,一億三千萬人成了共產黨的堅定擁護者,共產黨正規軍迅速擴充到三百萬,民兵兩百萬。一億三千萬人的土地全是他們的後勤補給。以東北解放軍為例,每人每年就有軍糧五百斤,部分地區一個解放軍每年能領到軍糧一千斤。去年,華北解放區大麵積災荒,共產黨發動農民生產自救,幾十年不遇的災情,沒有餓死一個災民,還保證了他們每個解放軍每人一年三百多斤的軍糧……”

“說得好。”徐鐵英鐵青著臉飛快地記錄,“有個建議,你在說共產黨的時候似乎應該把他們改成我們。”

“那就改成我們!”梁經綸憤然接道,“‘平均地權,耕者有其田’,是先總理孫中山建立同盟會時就提出的綱領,在改組國民黨時更是寫進了黨章!幾十年過去了,在國統區,占中國麵積2/3的農村,依然是不到10%的人占據90%的土地,三億多農民沒有飯吃!城市的資產掌握在不到1%的人手裏,上千萬居民竟然要靠美國的救濟糧活命!去年一年,國軍已銳減到三百多萬,竟還是發不出軍糧,前不久在北平就發生了第四兵團和民食調配委員會搶糧的事件。民不聊生,人心盡失,我們國民黨到底在幹什麼?”

“說得好!說得很好!” 徐鐵英記完了這段話的最後一個字,這一次下意識地望了一眼裏間臥房,接著問道,“梁經綸,你剛才說共產黨在解放區搞土地改革,又提到了這是先總理‘平均地權,耕者有其田’的治國綱領。我現在問你,共產主義和三民主義是不是一個主義?請你直接回答。”

梁經綸沒有看徐鐵英,而是又望向了曾可達。

曾可達竟然不再看他,而是在記錄徐鐵英的問話。

一陣寒意襲上心頭,梁經綸看著曾可達記錄完徐鐵英的話:“曾可達同誌,徐主任提的這個問題,我想請你幫助回答,可不可以?”

曾可達又望向他了,卻沒有說可以,也沒有說不可以。

梁經綸:“你的家在贛南,你的父母、你的兄長現在還在老家種田,他們知不知道什麼是共產主義,什麼是三民主義?”

曾可達還是沒有接言,這句話也沒有記錄,臉上也依然沒有表情。

“那我就直接回答吧。” 梁經綸再也不看他們,“中國是世界最大的農業國,四億多農民,99%以上都不識字。他們不懂什麼是共產主義,也不懂什麼是三民主義。他們隻懂得沒有土地就沒有飯吃,隻知道誰能讓他們生存就跟誰走!先總理領導國民革命深知國情,因此提出了‘平均地權’的民生主張。這個主張被國民黨拋棄了,卻讓共產黨在他們的解放區通過土地改革獲得了民心。在黨內隻有經國同誌看到了這一點,在贛南試行土地改革反而受到你們的攻擊,中央黨部甚至說他是蘇俄共產黨。1941年開始的黨團之爭,你們中央黨部贏了,政學係贏了,孔宋財團贏了。在農村依然是不到10%的人占據著90%的土地,在城市依然是不到1%的人占據著90%的資產。你們少數人的利益保住了,國民黨卻被你們一步步推向失敗,推向滅亡!”

戛然而止。

烈日當空,偌大的後園沒有鳥叫,沒有蟲鳴,甚至沒有一絲風聲。

房內,竟能聽見兩支鋼筆的寫字聲。

“記錄完了嗎?”梁經綸轉過身來,“記錄完了你們可以把我的話上報,可以說是國民黨黨員梁複生說的,也可以說是共產黨黨員梁經綸說的,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請你們將方孟敖立刻釋放。現在北平分行的行長就坐在何副校長的家裏等著答複。如果方孟敖繼續關押,牽涉到黨通局的非法黨產,美國的五千萬美援就可能立刻凍結,幣製改革在第一天就可能流產!你們已經抓過我兩次,可以抓我第三次,可我現在必須回去,給方行長和何副校長答複。”

梁經綸轉身了,一陣門風,長衫拂起,他又站住了:“還有,請你們立刻接通何副校長家裏的電話,這種卑劣的手段丟國民黨的臉!”

“等一下!”曾可達突然叫住了梁經綸。

梁經綸回頭,竟發現曾可達和徐鐵英都筆直地站在那裏,望向臥室房門。

梁經綸意識到了什麼,向臥室方向望去。

一個身穿中山裝、五十出頭的人,走了出來,麵相和善,目光內斂。

來人向曾可達和徐鐵英微點了下頭,在梁經綸麵前站住了:“梁經綸同誌嗎?”

梁經綸望向了曾可達。

曾可達:“介紹一下,總統府四組主任陳方先生。”

梁經綸驀地明白,自己今天被徹底賣了!

他不再看曾可達,望著陳方:“請陳主任指教。”

那陳方麵目依然和善:“不敢。黨內像梁經綸同誌這樣有見識的不多啊。奉命來處理一些事務,不期邂逅,請你理解。”

梁經綸:“我說了,請陳主任指教。”

陳方:“聽說何副校長和方行長都在等你的答複,這很重要。有一件事情請你向何副校長還有方行長說明,中央黨部和黨通局在平津地區沒有什麼20%股份的黨產。幣製改革事關國家安危,隻能成功,不能失敗。五千萬美國援助不會因任何人、任何事而凍結,幣製改革也不會在第一天就流產。我的話請你理解。”

梁經綸:“幣製改革的論證報告是我幫助起草的,我當然理解。”

陳方:“理解就好。跟何副校長和方行長好好解釋。”

梁經綸:“我能走了嗎?”

陳方點了下頭。

“派車送你吧。”曾可達走過來了。

“借輛自行車就行。”梁經綸已經跨出了房門。

陳方看著他,曾可達看著他,徐鐵英也看著他。

飄拂的長衫消失了,風聲因梁經綸而起,隨梁經綸而去!

陳方回頭了,向曾可達那張桌前走去,拿起了他記的那份記錄看了起來,同時輕聲說道:“二位請坐。”

曾可達沒有坐。

徐鐵英也依然站在那裏,沒有坐。

輕輕地將記錄放回桌麵,陳方望向了曾可達:“請曾督察寫上記錄人,簽個名。”

曾可達過去簽名了。

陳方又走到了徐鐵英麵前,拿起了茶幾上的記錄。

這次隻翻了翻,陳方便將記錄放回茶幾:“徐主任也請簽個名吧。”

徐鐵英坐下簽名了,簽得如此之慢。

兩個名都簽完了,陳方站在那裏等著。

曾可達立刻過來將記錄交給了他。

徐鐵英站起來,雙手將記錄也交給了他。

陳方:“都請坐吧。”

兩個人都坐下後,陳方這才在單人沙發上坐下,隻坐了沙發的三分之一,顯得十分謹慎謙恭,輕聲問曾可達:“對這個梁經綸,經國局長什麼評價?”

曾可達想了想,答道:“人才難得。”

陳方將兩份記錄對折了一下,放進了中山裝下衣口袋:“這份記錄不能再外傳,我親手交給總統。”

曾可達:“是。”

徐鐵英:“是。”

陳方又輕聲問徐鐵英:“關於那20%股份,黨通局還有沒有什麼證據在什麼人手裏?”

徐鐵英沉默。

陳方依然不緊不慢:“有什麼說什麼。”

徐鐵英:“黨通局沒有在所謂的20%股份裏拿一分錢,那八家公司填的表就在這裏,都是他們的私產。”

陳方:“我是問還有沒有什麼證據在別人手裏。就像剛才這個梁經綸說的,北平分行,崔中石、謝培東,你為什麼要去找他們?會不會出現這樣嚴重的後果,比如共產黨掌握了明細賬目,通過別的渠道栽贓中央黨部?”

徐鐵英閉上了眼:“有一份明細賬目,原來在崔中石手裏,現在在謝培東手裏。這兩個人都有可能是共產黨。”

陳方:“有可能還是有證據?”

徐鐵英:“證據正在抓緊調查。”

“那就抓緊調查。”陳方站了起來,“徐鐵英。”

——直呼其名。

徐鐵英倏地睜開了眼。

陳方:“中央黨部、全國黨員通訊局從來就沒有在平津八家企業有任何黨產股份,謠諑紛起,你必須解釋清楚。即日起解除你在黨通局和北平的一切職務,回南京接受調查。”

徐鐵英慢慢站起來,望著陳方。

陳方接著說道:“我也是一小時前在華北‘剿總’接到總統的電話,傳達而已。”說著看了一下手表,“傅總司令安排了五點的飛機,時間很緊了。我和曾督察還有幾句話說,請徐主任到後門等我一下,一起走。”

徐鐵英想到了這個結果,卻沒想到如此決絕:“陳主任,我在北平警察局有一些黨通局的秘密材料,還有一些個人的物品……”

“已經安排人去清理了。”陳方這次很快回答了他。

“謝謝陳主任……”徐鐵英必須抓住最後一次機會了,“有幾句重要的話,事關戡亂救國,我能不能先跟曾督察交代一下?”

陳方看了看他:“可以。”

徐鐵英望向了曾可達:“7月6日在南京特種刑事法庭,你對方孟敖的懷疑是對的,到北平以後你們對崔中石的懷疑也是對的。共產黨、周恩來經營多年,在黨國各個要害部門都安插了他們的人。對此黨通局一直在嚴密關注,秘密調查。由於取證艱難,在審訊方孟敖時,我才會為他辯護,也是為了繼續查找證據。我來北平不隻是為了什麼黨產,核心任務是找出潛伏在中央銀行的共產黨。黨費沒有錢,軍費沒有錢,政府開支、民生教育都指著中央銀行,可中央銀行北平分行的賬卻掌握在共產黨手裏。崔中石死了,謝培東還在,這個人是周恩來精心布的棋,一日不挖出來,遲早會成為平津地區幣製改革乃至華北跟共軍決戰的心腹大患。還有剛才那個梁經綸,他不是真正的共產黨,也絕不是真正的國民黨。這個人口口聲聲隻提先總理,隻提經國局長,隻字不提總統。這是在分裂黨國、離間骨肉。但凡有可能,他就會利用何其滄、司徒雷登和一切美國的關係反對總統。至於方孟敖,我隻想提醒一句,不能讓他將國軍的飛機開到共產黨的解放區去。”

說到這裏,徐鐵英突然向曾可達伸出了手。

曾可達避開了徐鐵英的目光,望向陳方。

陳方遞過一個可以握手的眼神。

曾可達伸出了手。

徐鐵英:“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握了一下,轉身走了出去。

曾可達再想看徐鐵英時,已經沒了身影。

“曾督察。”陳方在輕輕叫他。

“在。”曾可達這才回過神來。

陳方:“堅決反腐不要忘記堅決反共。我沒有話傳達了。隻問一下,方孟敖怎麼處理,還有梁經綸剛才的言論你怎麼看?”

曾可達:“請芷公指示。”

稱字而不稱名,是尊稱對方,稱一個字再呼之為公便是最高的尊稱了。陳方字芷町,曾可達這時如此稱呼,可以視為巴結,也可以視為發自內心之尊敬。

陳方笑著搖了搖頭:“不敢。”接著從口袋裏掏出那兩份記錄,看了看,擇出曾可達記的那份遞還給他:“向經國局長彙報,聽經國局長指示。”

“是!”曾可達雙手接過了記錄。

陳方伸出了手。

曾可達指尖捏著記錄,雙手握住了陳方,“感謝總統信任,感謝芷公關照。”

陳方的手軟綿綿的:“都是江西人,不說客套話。共克時艱,不要送了。”

“是。”曾可達口中答著,還是緊跟著送到了門外,“王副官!”

曾可達住處走廊對麵的房門立刻開了,王副官陪著另一個年輕的中山裝走了出來。

年輕的中山裝疾步走到陳方麵前,從公文包裏掏出一副墨鏡遞給了他,接著撐開了那把很大的黑布洋傘。

陳方戴上墨鏡便再沒說話,也再不回頭,黑布洋傘罩著,下了走廊,踏著花徑而去。

王副官頗詫異,曾督察既不送客,也不回房,站在門口出神,等了少頃必須過去了,輕輕叫道:“督察。”

“嗯。”曾可達這才看向他。

王副官:“警備司令部電話,說是方行長夫人還有何副校長的女兒要看方大隊長,未經徐主任批準不敢同意,跟方副局長發生了衝突。”

“沒有什麼徐主任了……”曾可達又望向了園子裏那條小徑,“回電話,未經南京同意,誰也不許跟方大隊長見麵。”

“是。”

“等一下。”曾可達又叫住了他,將手裏那份記錄遞給王副官,“將這份記錄立刻電發建豐同誌!”說完,轉身進了房門。

房門從裏麵關上了。

王副官這才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燕南園何宅外小路上,烈日當空,空無一人,梁經綸騎著自行車,也不就路旁的樹蔭,飛踏而來。

長衫已經濕透,下擺掖在腰間,前麵就是何家了,梁經綸放慢了車速。

突然,一件東西從眼前砸落,掉在梁經綸車前約兩米的路麵,還彈跳了一下。

梁經綸一握刹車。

路麵上是一個裝著電工工具的皮套。

梁經綸抬頭。

路旁電線杆上一人正在解開腰間的安全帶。

“對不起!”那人非常敏捷,拿著腰帶瞬間便下了電線杆,走到路中,撿起了地上的工具套。

“辛苦。”梁經綸應付了一聲,正要踏車。

“是梁教授吧?”那人望向了他。

梁經綸再望那人,搜索記憶,並不認識。

——他當然更不知道,此人正是火車上曾經跟崔中石接頭的地下黨。

那個人接著說道:“聽說何副校長家的電話線斷了,我是來修電線的。梁教授是去何副校長家嗎?”

梁經綸開始審視這個人了:“是。請問誰派你來修的?”

那個人係上了工具套:“梁教授認為我是誰派來的呢?”

這就不能搭話了,梁經綸不再看他,腳一踏。

“張月印同誌。”這一聲很輕,梁經綸聽了卻如此響亮!

梁經綸慢慢又轉過了頭:“你說什麼?”

那個人:“嚴春明同誌犧牲了,我接替他的工作。今後我跟你單線聯係。”

說著,那人掏出一封信遞給梁經綸:“上級的介紹信,看完燒掉。”

梁經綸沒有去接那封信。

那人將信失手掉落在梁經綸腳下,轉身向電線杆走去。

電線杆邊也停了一輛自行車,那人將自行車推過來時,掉在地上的信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