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勇氣

關了台燈,在黑暗中抽睡前煙。腦中忽然便想起了這樣一件事情。

一個外地年輕人,年末被公司辭退後,悻然回了老家,春節後不好和家人明說,便說繼續回來上班,回京後找工作幾個月都無果,卻又不願意一個人成天麵對著四堵牆。隻好每天早晨和著上班的步點去西單圖書大廈看書,到了黃昏時再和著下班的步點回到租住房裏。如此這般,幾個月之後,他生活拮據潦倒。有一天他母親打電話給他,說他父親重病,需要他趕回家去。於是,那天晚上,他在西客站前搶劫了一個女人,他以為那女人的皮包裏會有錢,搶完他就可以回老家。可是,他隨後立即就被抓住了。值得再注解一句的是:那女人的錢包裏隻有幾塊錢。

這麼一條社會新聞我不記得我是在哪裏看過的了。我隻記得看完後木然了一下,隨後便忘了。這一刻竟想了起來。在黑暗中,我一遍一遍地看著他穿梭在西單圖書大廈門前,在擁擠的城市裏一個人夾緊自己的孤單與心事,再看著他生平第一次學著別人作惡。

還有一幕也是不能忘懷的。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就像眼前的陽光一樣,我在車水馬龍的路邊看見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坐在路邊的台階上,麵前放了一瓶二鍋頭,一包花生米,他一個人坐在那裏,坐在如此喧囂而熱鬧的街頭,喝一口二鍋頭,吃一粒花生米。他不看人,他看著自己的心事,與渾身廉價而卑微的服飾。任何人多看他一眼,便能知道他有問題。可是,任何人都不會再去多看他一眼。

他是在謀劃一次殺戮嗎?還是,在尋思如何將自己和人群決裂?又或者,他僅僅隻是累了,人生的路上偶爾累了,便隨意地坐了下來,不管不顧地坐了下來。

起床,刷牙,洗臉,開車,進辦公室,說你好,喝咖啡,處理文件,收發郵件,琢磨去哪兒吃飯,開會,下班,看電視,刷牙、洗臉、睡覺。我們生活在二十四小時的循環裏。隻要你活下去,你就必須在這二十四小時的循環中將自己妥善安置,並盡力尋找出某種趣味,比如幹掉某人,又或者爬上別家的床。偶爾出軌會讓你覺得生命真有意義。而那美妙的興奮後的一點點倦啊,又如此令人迷戀。可更多時候,我們習慣將自己打造成沒有驚喜,沒有激情,沒有痛苦,不會失望,也不會悲傷。人們做什麼的時候你做什麼,該做什麼事情的時候你就去做什麼。這是最安全的方式,這是最保險的方式。因為當你以這樣的一種裝束和表情走在大街上時,人們便會由衷地判定你是一個生活得很平安和幸福的人。

是這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