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私事所引發的敲打
父母電話中說要來給我過生日,天南海北的,過什麼嘛。他們說四五年不曾來京看過你,還是想來看看。
便隻得應允。
有時候我會以為我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親情之類的東西不是沒有,而是不清楚它在什麼地方。有時見朋友和家人通電話有滋有味的樣子,我不禁有些懷疑,我究竟是壓根就不懂愛,還是從來就不曾體會過何為親情?
哎,親情是什麼呢?我問完之後會不會遭到天打雷劈——抬頭看天。
童年的寂寞與少年時的離家應是我對親情較為漠然的重要原因。這世界或許有那樣的愛,但是我缺乏體會。仔細想來,這是無奈的事情。我們所生活的時代與麵對的世界,決定了我們很難真正有效的相處。
我的母親是個沒多少文化的人,她經常熱衷的話就是: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女人到處都是。以此來安慰或提醒有可能在女人身上犯錯誤的她的大兒子和小兒子。
她的童年也不幸福,乃至少年,青年。那是一個近乎血淋淋的故事。如果問她什麼是幸福?我的確很難猜測她的答案。她謹慎,且膽怯,喜歡擔心。如同麥克尤恩在講述自己父母的故事時一樣,我在那個段落也啞然一笑。
麥克尤恩認為自己寫作的天賦來源於愛擔心的母親,我想我多少也會有同感。畢竟擔心是需要想象力的,不斷的想象事情可能會變得更糟,那就更需要創造力了。
七歲入學以前我不曾和他們在一起。十五歲離家後,我又開始獨自麵對世界。我所有的一切都來自於自學。或者,從周邊朋友身上體會。
不是他們不願意去為我做什麼,而是他們缺乏能力。他們不是貪官,也不是有錢人。他們曾經相信公正,也懷揣著這個世界可能會美好之類的願望。
至今為止,我和哥哥任何不幸或倒黴的事情,我們都會瞞著他們。你無法想象會在他們身上聽到一件不幸的事情後應有的情感慰藉,而是埋怨或是痛惜。
如我父親所說:你養那麼些貓貓狗狗幹什麼呢,一年至少需要萬把塊錢,把這錢給我,你就是一個好兒子了。
我在這樣的言語麵前基本上是失語的。我很想理解他們,但他們並不試圖去理解我。在他們看來,我所做的一切都有著不可理喻的癲狂和神經病的前兆。
自我寫小說以來,我父親會說:那玩意兒能掙錢嗎?去年他問我,你現在有粉絲了嗎?而至於我的母親,她更擔心的是:你什麼時候結婚啊?生個小孩出來吧,我越來越不好玩了。
四五年前,我父親坐在沙發上說要把小九丟了。
我說,你不能這麼做。
他說,做了你能把我怎麼樣?我是你爸!
他還在笑。那笑中分明夾雜著無賴的氣息。
我有時候甚至惡毒地想,他們生兒育女的目的是在於投資。長線投資。如果不是出於這個目的,他們怎麼能在你混得不好的時候除了嗬斥與不爭之外,沒有安慰,沒有鼓勵。而在你混得好的時候將你的事跡廣為傳播呢?
這是一種非常簡單和粗暴的思維方式。我一度不得不麵對這樣的情境,選擇自我封閉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