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王走了

或許是由於最近劇本創作的原因,昏天黑地,夢境格外多。夢裏總是一台攝像機沿著地平線飛一般的穿行,穿越迷霧,抵達南方的丘陵,南方的工廠,南方,那些熟悉卻早已泛白的麵孔。

今晨睡去時,已是八點半,天色大亮,拉上窗簾,仍舊能看到房間裏明晃晃的光亮。小九和啦啦睡在房間裏,我痙攣成一團,腦中嗡嗡作響。牆根下,誰和誰在說著誰家的廢話,誰家那兩隻該死的鵝引頸高歌著,最可惡的是時不時走過兩個男孩,拍打著籃球,他為什麼非要在我家牆根下打籃球?我很憤怒,卻沒有力氣起來叫嚷,我是興奮的,我是虛脫的,我是堅強的,我是脆弱的。

如果我今早上起來死在這床上,即使街上的人還很安詳。想起張楚如此唱到。

傍晚哥哥打來電話,張嘴便說汪狗死了。像某種預言,卻靈驗在了別人身上。想起他死的時間,恰好是我清晨進入夢境的時間。我張著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們是同一家工廠的孩子。他比我大兩歲,住我家樓上。他有著一張大嘴,還有非常好使的腦袋。算起來,他應該是我哥哥的朋友,但對於我來說,他仍舊是我成長階段不可或缺的一個人。

他有兩個區別於他人的特點。一是好吃,二是好賭。想起他,一瞬間我就能想起以下幾件事情。

一、偷魚。他曾經帶著我將隔壁張老頭養在家門口的一缸魚偷了,用塑料袋裝著,從家裏拿來油鹽,在夜幕的掩護下上山烤了吃。張老頭第二天差點沒氣絕身亡。

二、跳樓。他帶我爬到學校三樓平台上去偷棗吃。他自己從平台爬到那棵樹上,然後將棗丟過來讓我撿。可撿著撿著,隻聽見嘩啦啦一聲響,他不見了。我魂飛魄散,那是三樓啊。我急忙跑下去看,見他坐在地上,雙眼發直。我以為他被摔傻了,連忙敲他頭,他瞪了我一眼:小蘿卜頭!你傻啦!他倒認為我傻了。當時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大人們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有什麼福呢?

三、賭博。從我們小時候最初玩滾鐵環、打乒乓、摔三角板、玩玻璃球,我就沒見他輸過,直至後來鬥地主、關三家、炸金花,凡是涉及賭博的事情,他樣樣在行,無師自通。

他一度是我們工廠內部子弟傳說中的賭聖。隻要是賭,多遠他都來,多大他都敢玩。

或許是他的腦筋過度使用在了賭博方麵,無論是成績還是成長,他總是顯得比其他人慢一拍。當我們都不再和小屁孩玩時,其他人不是沉迷泡妞就是沉迷打架時,他卻仍舊每天顛顛地跑去賭,和大的賭大的,和小的賭小的。

他不愛讀書,後來去讀了技校,聽說在技校又成了一方賭聖。

在我的印象中,他對女人完全不感興趣。在我們情竇初開,夜夜騷動不已時,他專心致誌的賭博,一本正經的賭博,幾乎達到了無我的境界。我從不曾聽到過任何他和女孩約會的消息。我一直懷疑,在他眼裏,女人是不是和男人沒有任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