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或許是一種病(1 / 2)

理想或許是一種病

今年夏天,因為前一部片子《在別處》的關係,我結識了一支樂隊。那顯然是邊緣的一種。他們生活困頓,卻理想不滅。看上去他們是來北京尋夢的典型人群。小資嗎?其實我不這麼看。小資是安逸流出的膿,腥臭且甜得發膩。真正小資的人不會過這樣的生活,他們侍弄羽毛的時間往往長得驚人――比如我。

我決定拍攝他們的原因起初是因為這個娛樂的時代。當時他們剛剛簽約了一家唱片公司,並準備發行他們的首張專輯。我想記錄下這個過程,想拍下一顆新星在這個時代的大背景下冉冉升起的情景,並以此為契機來反思這個娛樂的時代。可他們馬上就讓我失望了。那裏根本就沒有我想象的一切。

那裏隻有被理想染紅的現實。

四個已近而立之年的男人背負著年少時的夢想,在偌大的北京城裏時常堅定,時常迷失。現實像一張巨網懸掛在天空,你時常被束縛,時常被糾葛。在掙脫的瞬間,你以為你可以飛,可飛得越高的代價就是摔得越慘。耳熟吧。人們就是這麼教育你的。

就好像大多數人小的時候都會被問到一個問題――你長大以後想幹什麼?

你是怎麼回答的,還記得嗎?

在那個懵懂的年紀,看著一雙雙充滿期望的眼神,你琢磨再三,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個詞來,然後看他們的臉色,如果欣喜呢,你會在內心深處長出一口氣,如果他們的表情有點不對,你得馬上學會換一個詞來,比如:“其實,其實我最想當的,還是科學家……”。

於是,他們就滿意了。

我們的教育是在強大的他人期待下完成的。在最初上路的日子裏,我們年幼無知,他們負責指引方向;在我們逐漸發現自己,並被某種東西蠱惑時,他們迅速校正我們,並以過來人的身份結合時代背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將我們牢牢框住;在我們羽翼漸豐,並開始試圖思考“我是誰”時,有一個叫作“社會”的東西變幻著形狀,不斷襲來,並最終將你我變形、定格;今天,你裹著一件深灰色的大衣提著公文包沿著冬日陽光鑽進了地鐵,鑽進了洋房,你沉穩,你冷靜,你成熟,你甚至開始準備給別人指引方向――

隻是偶爾的一天,在陽光爛漫的午後,你無意間走進了一家公園,看見有人在湖畔作畫,你站在旁邊麵無表情地看,風吹過你的臉龐時,你忽然想到自己年輕那會好像也曾迷過畫畫啊。是什麼時候開始不畫了呢?!你默默地琢磨,一個人悻悻地走了。

理想?有病吧。

每個人都有過夢,隨後被分為醒得早和醒得晚。醒得晚的,或許就是病了。

誰讓昨天的你成為了今天的你?我們回答不了這個問題。生活是複雜而又現實的。地鐵進站時,你朝著人潮的方向湧動,不自覺中,你便懸空了,順著那股自然而然的力量你被推進了門內,在地鐵門關閉後,你斷絕了所有的幻想,時代的列車停靠在那裏,你便簇擁在那裏。下車還是不下車,你猶豫著,前方的終點呼嘯而至。

但總有人不顧時代的潮湧,不顧身邊萬千的變幻,依然守候在那個起點,怡然地做著年少時便一心想做的事。身邊有人走得遠了,也有人走得快了,可是,他們要去哪裏呢?他們的目的地又在哪裏呢?他們自己知道嗎?惶惶地跟著,唯恐被別人甩下的,腳下的步伐快得就像風。可有一天,他們紛紛回到了原地,滿臉頓悟的樣子,竊竊的笑,我找得你好苦啊。

有趣嗎?還是轉過身去,繼續一臉堅定的麻木。

在那些日子裏,我默默地旁觀他們的生活,從夏天走到了秋天,從秋天又來到了冬天。看著他們在剃刀邊緣行走,聽著他們在夢醒時分獨白。深夜回家時,偶爾想起崔健的歌詞:現實是石頭,夢想是個蛋,石頭雖然堅硬,可蛋才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