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代表月亮來拯救你
滄海桑田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盧溝橋下的永定河幹涸已久,我經過那裏時,常常目睹那荒野的河床上有時有風,有時大雨,有時雷電交加。
那裏曾經是有水的,他們從周口店下來時,在這裏打獵、居住、繁衍,遙望那未知的文明,守候這一汪遼闊且清澈的水。
隻是,那是三百萬年前。
我曾在心裏將此地默認為城市與荒野的交彙之地。霧靄沉沉的時候,你能望見那邊,如同海市蜃樓一般的情景,樓宇,塵海,人間煙火,每每開到那裏,我便知道,我需振作精神,前去殺伐一切。
我一直很想下到那河床上去,每次經過那裏時我都想——或許有一天我就下去了,去那裏走走,河床上或許有什麼不知名的物體,沙石裏或許能露出點什麼。又或許,我幻想中的某個真正的北京人會從某處探出頭來,望著我,羞澀的笑。
可這一切終究成為了幻影。一夜之間,人們讓它重新盛滿了水,河床上空則修建了一座高架橋,京石高鐵將從那裏通過。不過短短三五個月,一幅盛世光景的樣子。
他們還有別處可去嗎?
現如今,一艘貌似遊艇的物體在河麵上穿行,人們在岸邊設計亭台樓閣,隔年春天,不知會不會有幾隻水鳥前來度假?
萬裏悲秋,百年多病。
每個月總會有那麼幾天,飛機像發了瘋一樣在房簷上飛,巨大的轟鳴聲如同萬千針紮,你站立其中,眼前猶如大海深處嘔吐出黝黑肮髒的某物,逐漸占領眼前,漣漪推至,你不由自主的搖擺幾下,好歹算是應付了過去。
每個月也總有幾天,死狗一般,恨不得把自己變成一幅達利的畫,軟塌塌地擱置於方向盤上,以便讓這黑色怪獸自動自覺地把你限時速遞,再讓風一吹,搖搖晃晃地,飄落在地麵上,像一張寫滿字的紙,任人踩踏。
曾經有位女友,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眉頭緊鎖,手腳冰涼。我同情地在一旁注視她,卻半點忙都幫不上。
什麼感覺?
每個月死一次,她如此說道。
從那以後我堅定不移的認為她是一個哲學家。每個月都要死上一次的人,還會在乎什麼?害怕什麼?痛恨什麼嗎?嗯,曆史證明了這一切。
我在寫小說的時候,曾仔細思索過月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試著想將一卷濕嗒嗒的紙塞在兩腿之間,體會一下夾著那玩意兒走路的感覺。後來我想,算了吧,終其一生,我都不可能了解這種感受,哪怕我往兩腿之間塞上一噸衛生紙,再叫一個身高兩米的家夥玩命踢我的蛋,都不可能。
就像星期一天氣晴,我離開你。星期二有風,我撕碎你。星期三小雨,我擁抱你。星期四天氣陰,我夢遊你。星期五……
每個月總有幾天不知所措,每個月總有幾天惶惶不可終日,每個月總有幾天心如止水,每個月總有幾天憂國憂民,幸好,每個月還有幾天目光清澈,塵心生輝。
昨天在田野小道中和小九、啦啦低頭走路,猛一抬頭,赫然看見小道中一棵參天大樹,方圓數百米皆無他物,壯觀、挺拔、昂然自立,看了半晌,竟默然感動。
那一瞬間我忽然清晰,我想,我畢生的目標將是:將這一百多斤的血肉之軀與滿腦子怪力亂神的產物以及這神秘莫測不可言語的世界,三者打通,直至所有東西均能暢通無阻地通過我,抵達別處,成風,成雲,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