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核桃樹下的王蒙 永遠追尋小精靈的人
——記著名兒童文學家金波
什麼是小精靈?小精靈什麼模樣?隻有孩子們最清楚。而對於金波先生,小精靈就是他為之勤奮耕耘,苦苦追尋了四十餘年的兒童文學。
金先生六十七歲了,兩鬢的飛霜掩飾不了精神的矍鑠,談吐間依然充滿一顆童心。先生祖籍河北衡水,隻因生於北京,長於北京,已然一個地道的北京人了。先生半歲時,父親投身革命去了延安,母子便相依為命。生活再艱難再困苦,母親也供他讀書。母親深知:孩子要有出息,要能為民族為國家做點事情,就不能沒有文化。故此,母親為他奔波勞碌, 欣慰地看著他由小學而中學而大學,直至畢業留校任教。說他兩髪是粉筆末染白的,不為過,畢竟他解惑授業,執教一生。身為教授,今雖退休,卻退而不休,仍在主持一個研究所工作,並進行理論研究與寫作。
我與先生相識多年,知道他寫作開始於上大學時,曾問他為什麼從一開始就選擇了兒童文學?他笑笑說:緣於心頭一個永遠揮之不去的歉疚。他小時居住的小巷裏,一幫男孩子,麵對一個小女孩。那女孩沒有父親,沒有兄弟姐妹,隻有母親,小巷的孩子就是她離不開的夥伴。突然一天,男孩不帶她玩兒了,她求他們,可他們說:“你吐出的唾沫,能舔回去,就帶你!”誰也想不到,那女孩兒真的吐一口唾沫,俯身舔了。他覺得這是對弱小者的欺侮淩辱,勇敢地拉起女孩離開了。他的心一直受著折磨,執拗地認為他也是屈辱她的一個。那片陰影總籠罩著他的心靈,一生都難以忘懷。愛,也許有時就來自一次小小的悔恨和歉疚,能演化成對弱小的悲憫和同情。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兒童文學,把它當作一種情感的補償形式,他想把字鍍上陽光,描繪出一幅幅明亮溫情的圖畫,去撫慰那些孩子,尤其那些孱弱的孩子。
先生為孩子寫詩,先後出版了《會飛的花朵》、《我的雪人》、《我們去看海》等二十餘部詩集,其詩作富有濃鬱的抒情性及音樂性,構思精巧,想像豐富,比喻新穎,意境優美。他記得小時,粗通文字的母親,拿起一本父親留下的舊雜誌,隨便翻到一束河北童謠,那是母親家鄉的童謠,母親用濃重的鄉音讀著,隻有鄉音才能讀出那種韻味,小小的他簡直聽得如醉如癡。感謝母親,及早讓他領略了韻律之美,那是他進入詩歌之門的向導,而那些童謠,至今他仍可隨口背出:
秋風起,天氣變,
一個針,一條線,
急得俺娘一頭汗。
娘啊娘,這麼忙?
我給我兒做衣裳。
娘受累,不打緊,
等兒長大多孝順。
這首童謠給了他很大震動,讓他體驗到了母子相依為命、相濡以沫的日子,感受到了母愛的無私和偉大,懂得了為人之子該盡的孝心。還有冰心的《寄小讀者》,從上小學開始,就成了他經常閱讀的課外書。這本書,在他麵前敞開了一扇明亮的窗口,讓他看到了廣闊的世界,學會了感受人間的愛和大自然的美。他從小就對大自然懷有一種虔誠、歎服、物我相融的情感,應該說是與冰心的這本書密切相關的。從花鳥蟲魚活躍的生命狀態中,他發現了人類賴以生存的山川河流的偉大,每一寸土地的珍貴。正是這一切,組合成了他心中的家鄉和祖國。上中學時因病休學,“病有病福”,在醫院裏從一位病友手中得到一本《普希金文集》,這是他第一次閱讀普希金的詩,詩人對祖國對人民的愛,不向惡勢力屈服的高貴品質,令他十分敬服。那些歌頌友誼、愛情和富於生活哲理的短詩,更是讓他愛不釋手,使他常讀常新。由於閱讀普希金的詩,他也開始寫詩,寫山寫海,寫少年人的快樂和悲傷,那時候,他總以為心是和普希金相通的。從此,寫詩成了他最大的興趣愛好。其實,書是與他相伴一生了,畢竟讀書不僅陶冶了情操,充實了生活,還影響 了他終生的興趣愛好。後來,他的文學創作偏重於兒童文學中的詩歌,都與讀書有關,童謠的音樂性使他傾心於詩的韻律,冰心的散文又使他學會體察愛與美,普希金的抒情詩,則大大充實了他的感情世界。這些是從事文學創作不可缺少的基本條件。寫詩的同時,他也寫歌詞,如《小紅花》編入了小學音樂教材,至今仍在流傳。《雲》在發表三十多年後的一天早晨,他經過一所幼兒園,聽到園裏正在唱這首歌,頓時心裏一陣感動,仿佛一下又回到寫作的當初,是啊,他走進了自己的歌聲,有什麼能夠比得上作家的作品能經受住時間的考驗,流傳於世,更讓作家幸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