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核桃樹下的王蒙 獨自散步的女人(1 / 2)

第一輯核桃樹下的王蒙 獨自散步的女人

——記散文家韓春旭

在京郊參加文學會議,認識了韓春旭,乍見著實使我一驚。記得十多年前讀其散文《地母》,深深為文中充滿的對人類的憂患意識,字裏行間透著的浩然大氣所折服。後來又陸續讀到一些篇章,感覺其為文猶如天馬行空。我便憑空猜想:一是男性散文作家,因為行文絕沒有小女人散文的絮絮叨叨,搔首弄姿,自我陶醉,自戀自愛;二是作家筆下不是域外風情,就是古今中外思想家哲學家,以為作家應遠在天邊,盡管不知在哪邊。既是同寫散文,總想何時相邀,舉酒煮文。不曾想,十多年後的今日,不經意間坐在了一起,我麵前竟是一煥發著朝氣,天上地下十分健談且談吐不俗的女人,而且一直生活工作於北京,與我主觀臆斷大相徑庭!

我們坐下相談,方知她祖籍大連,三歲隨父親來到京城,父親是職員,母親是老師。十五歲中學畢業,沒去鄉下插隊,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而是走進隆福大廈,作了一名售貨員,成為名副其實的“領導階級”。這是讓當時多少人眼紅多少人羨慕甚至妒忌的職業,也是一種幸運了。如果沒有這“幸運”,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她,或者說是另一個“韓春旭”了!此時才明白,我們原本是同一時代人,前腳後腳來到這個世界上。

因為喜愛寫作,她便不顧站一天櫃台的勞累,有所思所感回家就寫下來,以至十八歲就在《北京日報》發表作品。

所以待《工人日報》複刊,慧眼識珠,作為工人的她,離開站了十年的櫃台,“幸運”地走進編輯部,做了編輯至今。可以說,二十五載編輯生涯,春去秋來,花開花落,她依然很喜歡這工作,發自內心的敬業。白天伏案“過眼”無數文稿,一天不“過”也覺空落落的,似有悵然若失之感。而展開這些文稿,或名家所寄,或新人所投,其字跡,或清秀或陽剛,或方正端莊或筆走龍蛇,馬上就會感受到字後麵的人。字如其人,不用謀麵,通過字跡,是大致可以揣測到人的氣質稟性的。

現在是越來越多的作家換筆改用電腦,自然筆寫的文稿就日漸減少了。可她無論寫作還是編稿,仍然用筆,並非她抱殘守缺,不與時倶進,本質上她是個極能融合的人,融合得了古今,融合得了中外,融合得了天地,焉能融合不了一區區電腦?其實,每當她握筆在紙上一筆一畫地寫出自己想寫的東西,總覺是件很快樂的事情,快樂的事情為什麼不繼續做呢?而她的天性就是快樂的,生活中,她到處充滿了笑聲,包括我們麵對麵談,也時時發出爽朗的笑,笑的那麼開心,那麼富有感染力。盡管她已四十大幾的人了,可她的朋友都說她是“陽光女孩”。

當然,令她快樂的不僅如此,她對我說,讀書是她快樂無比的事情。因而她以讀書為生活內容。怪不得,就在我談到我們這代人從小就經曆曆次政治運動,該讀書時不能讀書,從而造成先天不足時,她否定了我的看法,說多少大作家大學者,沒有進過大學,完全自學,而且讀書伴隨終生。

是的,一人有無所成,不能埋怨時代與社會。想她十幾歲就作了售貨員,何曾進得大學?無論逆境順境,相伴她的,惟有書本。尤其進了編輯部,她是一手握筆,一手書本,二十餘年孜孜不倦,才有她韓春旭的今天!不然,編輯部還有她的位置?中國作家行列更不會有她一席之地了!

對於她,沒有這“不然”,甚至通過言談話語,我簡直以為她是一個思想家!原來,她是從讀西方哲學開始的,二十幾歲就讀。她覺得,西方人總是在奔跑中思考,在與命運的搏鬥中追求、困惑、掙紮、拚搏。現在她又回歸到東方哲學,印度最古老的佛經,中國的《老子》、《周易》,她要從東方哲學文化的源頭讀起,享受內心的喜悅,開啟人生的智慧,甚至天地的靈氣,感受人性的奇妙無窮。

“閑坐小窗讀《周易》,不知春去已多時”。讀書不知春去,卻使她思接千載,神遊萬裏。她說,如果我們相信上帝的話,那麼,上帝創造了人這個物種,給人一種無限大的自由自在的空間,自己怎麼能與這個無限去融合?這個快樂是無限的。從文學到宗教,再從宗教到文學,最後都是殊途同歸。無論從事什麼創造,實際上是在每個不同領域裏,走完上帝所創造的人的至少不斷接近上帝的曆程。很多科學家最後都走入了宗教,是因為越研究很多知識就越不可知。如果一切都可知了,沒有什麼神秘了,人類也就無法生存下去了。人永遠需要可知,也永遠需要不可知,人類要在不斷的認識自己創作自己的過程中,成熟自己。因此,她希望在自己的生活中,能成為一個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