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懷疑是愛情最可怕的殺手(3 / 3)

她當時隻顧生氣,倒沒注意丈夫的表情,現在聽女兒一說,才開始後怕。如果他頭腦發熱動手打她,那這個家就算完了,因為她不可能挨了打不報警,而一旦她報警,丈夫就會被帶走,在牢裏關幾天,履曆表上留下一個汙點,在美國就很難混得好了。

她安慰女兒說:“那是你在做夢,媽媽沒跟爸爸吵架。”

她等女兒寫作業的時候,自己一個人跑到樓下去給姐姐打電話,把昨晚發生的爭吵說了一下,分析說:“現在他等於是承認了自己跟小溫的事,但他想倒打一耙,把我也拉到汙泥坑裏去,這樣就誰也不欠誰。”

“我覺得他並沒承認跟小溫的事,他這個人有時注意不到兩句話之間的邏輯聯係,可能他當時真的是想知道小溫究竟有沒有HPV,所以就那樣問了,卻忘記了反駁你的推論。”

“但他為什麼會對小溫究竟有沒有HPV感興趣呢?”

“誰知道?也許就是一般的窺探別人隱私的天性在作怪,也許他怕小溫把HPV傳給他了?”

“那你的意思是他跟小溫還沒有肉體關係?”

“現在沒拿到證據證明他們有,那隻好假設他們沒有了。”

“但如果小溫跟他沒肉體關係,她幹嗎要去做抹片檢查呢?”

“也許是因為一個近在身邊的人染上了HPV,大家都有點人心惶惶,於是跑去檢查一下。連我聽說你的事後,都特意去做了個抹片呢。”

“但是小溫一個未婚女子,怎麼會擔心自己有HPV呢?”

“未婚女子也不等於就沒有過性活動,有性活動不等於就一定是跟小滿。當然,我不是說她跟小滿之間一定是清白的,我隻是說從這一件事不能推斷出他們有過肉體的接觸。”

“現在他死咬住我跟色教授和我導師不放,你說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看事態怎麼發展吧。也許他會慢慢認識到冤枉了你,即使不覺得是冤枉了你,也不再為這事吵鬧;但也許他會繼續栽你的贓,如果他自己出過軌,他很可能會采取這第二種方法。”

“我覺得他沒這麼有心計。”

“我也覺得他沒這麼有心計,但別忘了,小溫比他有心計多了。不管他跟小溫有沒有那麼一手,小溫都有可能替他出謀劃策。從你講的一些事情來看,他往往都是剛一開始很誠實,或者沒想到,但過幾天,他就變了,開始改口,或者開始懷疑。所以我覺得他背後可能有人,他把跟你的對話向那人一彙報,那人就給他出主意想辦法,於是他就厲害起來了。”

她覺得姐姐說的有道理,像色教授的事吧,她早就告訴過他,說有人在造她和色教授的謠,那時他的態度很通情達理,隻叫她別理那些人,但現在就變了,把那些謠言當證據來攻擊她,很可能是小溫教唆的。

她不解地問:“你說小溫怎麼突然想起去讀書呢?難道她舍得離開他?”

“這個有多種可能,一個可能是小溫的確厭倦了自己的工作,想換個專業,反正她可以就在你們學校讀,那樣就不用離開小滿;第二個可能,也許他們之間發生了矛盾,比如小溫覺得他不幹淨,有HPV,或者什麼其他原因。”

“我覺得小溫不會嫌棄他的。”

“我們現在處在大奶的位置,就覺得丈夫跟小三那是鮮血凝成的友誼,牢不可破,但從他們的角度來看,其實也是搖搖欲墜的。人就是這樣,沒在一起的時候,總覺得要是兩人能在一起,會多麼多麼美妙。但等到真的在一起了,就會發現也就那麼回事。”

“那倒也是,想當初剛認識他的時候,不也是以為跟他在一起喝水都是甜的嗎?”

“嗬嗬,就是這麼個道理,所以你也不必想那麼多,反正現在你馬上就要到J州工作去了,小溫也在準備離開小滿的實驗室,相信過一段時間,事情就會慢慢明朗化。”

6

以往的聖誕節,丁乙都很忙碌,因為丈夫要請實驗室的全體員工到家裏來吃飯。聖誕節隻放一天假,而實驗室的人大多是外國人,不可能回自己的國家去跟親人團聚,所以就到老板家聚聚,慶祝一下。

但今年聖誕快到了,丈夫還沒提起請客的事,她便關心地問:“你今年聖誕節請不請你們實驗室的人來家吃飯?”

“不請。”

“為什麼?”

“不為什麼,你要請你請。”

她氣昏了,這人怎麼不知好歹?我這是為你好,想幫你跟員工搞好關係,你倒跟我倔上了?不請拉倒,我省點事。

如果依她自己的意思,聖誕節她什麼都懶得搞,馬上就要走了,還搞個什麼?但她還有個女兒,不搞出點節日的氣氛就不大合適,人家門前花環啊,彩燈啊,聖誕老人啊,馴鹿啊,雪橇啊,都搞得熱鬧非凡,每家每戶的房子上都裝了一排排的彩燈,隔八丈遠就能看見,如果就你一家門前黑洞洞的,像什麼樣子?

女兒對聖誕節很重視,老早就約她晚上出去看彩燈了,每次看到人家門前的彩燈,都會打聽一下:“媽媽,我們的房子上怎麼不安彩燈?”

“因為我們馬上就要到J州去了。”

“到了J州那邊我們就給房子裝彩燈了吧?”

“那邊住的是公寓,隻能在自己房間裏裝彩燈。”

女兒很失望,她隻好也去買彩燈,但她不想大肆鋪排,自己也沒本事爬到屋頂去裝燈,隻能買些小型的,掛在門前的樹上,還買了個花環,掛在門上。屋子裏弄了棵小聖誕樹,雖然是塑料的,女兒也很喜歡,費很大的心裝飾,弄得很漂亮。

聖誕節那天,她特意做了幾個菜,然後打電話到實驗室,催丈夫回家吃飯。

她打了好幾次電話,他才答應回來,答應之後又拖拉了好一會兒才起程,丁丁已經等不及吃了一些東西了。

好不容易聽見汽車開到門前的聲音,卻沒聽見開車庫的聲音。她知道他待會兒還會回實驗室去,也不想生氣了,隨他吧,隻當已經去了J州,家裏根本沒這個人,就娘兒倆的。

過了一會兒,才聽見開大門的聲音,丈夫走了進來,手裏提著一個花環,她驚喜地問:“你也買了一個花環?我們已經買了一個,掛在門上了,你沒看見?”

他不答話,把花環扔進家裏的回收箱裏。

女兒見狀大叫:“爸爸,你怎麼把我們的聖誕花環扔回收箱裏了?”

他咕嚕說:“家裏又沒死人,門上掛個花圈幹嗎?不吉利!”

女兒還想抗議,爸爸把眼一瞪:“我說不許掛就不許掛!你爺爺奶奶都老了,你門上掛個花圈,咒他們死呀?”

女兒肯定不懂“咒”是什麼,但他那麼粗聲大嗓的,光是音頻和態度就把女兒嚇得不敢吭聲了,膽怯地看著他。

她看不下去,小聲批評說:“大過節,你這是幹嗎?這是美國的風俗,家家戶戶門上都掛這玩意兒。”

“我不是美國人,我家不掛這玩意兒。你要掛,去你美國情人家裏掛。”

她看在女兒麵上,沒有跟他吵起來:“丁丁在這裏,別瞎說了。”

他看了女兒一眼,沒再提美國情人的事,但非常厭惡地盯著丁丁的腳,命令說:“丁丁,快把那雙髒鞋脫掉!”

女兒看看自己腳上的針織鞋,不肯脫:“我的鞋不髒。”

“醫院的鞋,還不髒?”

“是媽媽給我的。”

“就是因為是你媽給你的,才髒!”

“不髒!”

“你問問你媽,看她說髒不髒。”

她忍不住了:“你今天是不是存心找碴兒鬧事?”

丈夫不理她,繼續訓斥女兒:“我再說一遍,把這鞋脫掉,如果你不脫,當心我揍你。”

女兒恐懼地看著爸爸,蹲下去,一點點把鞋脫掉了,然後撲在媽媽懷裏大哭。

丈夫拿起那雙鞋,扔進了垃圾桶,砰的一聲蓋上蓋子,厲聲說:“你哭什麼?我這是為你好,你想染上你媽的髒病?”

她放開女兒,站起來,指著他說:“我剛才看在女兒的份兒上,一直在忍你,你還得寸進尺了?我今天要你說清楚,我的髒病是從哪裏來的,你不說清楚,我跟你沒完!”

他厲聲喝道:“丁丁,上樓去你房間!你站這裏幹什麼?看大戲啊?”

丁丁嚇得緊抓她的衣服不肯放。

她安慰女兒說:“丁丁,你先去樓上你的房間吧,媽媽跟爸爸有話說。”

“他會打你的!”

“他不會的。”

“他會的!他的樣子好凶!”

他大喝一聲:“你想造反啊你?你再說一句,我先從你開打!”

丁丁嚇得跑樓上去了。

女兒上樓去了,她仍擔心地聽著,怕女兒在樓上哭。

他憤憤地說:“既然你這麼不要臉,我幹嗎替你留臉?你問我你的髒病是從哪裏來的?我告訴你,你的髒病是跟幾個外國人搞來的,一個色教授,你聽聽他這個名字,就知道是什麼貨色,又老又色,把自己的老婆搞病了,還不罷休,又來搞別人的老婆。還有你的導師,高麗棒子,長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也跟他亂搞,不嫌丟人。現在你搞出一身的髒病,還不自覺,想傳給女兒?”

她氣得發抖,竭力克製著說:“你造謠也該打個草稿。”

“我沒草稿?我連揭發信都打印出來了,你自己看吧!”

他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把折疊著的紙來,扔在她麵前,她拿起來,打開一看,是打印的電子郵件。

她飛快地看了一下,無非是說她學習上沒本事,就在歪門邪道上下功夫,跟係裏的色教授和薑教授打得火熱,經常到這兩個教授辦公室串門,關在裏麵幾小時不出來,用這種方式得到了J州一個知名單位的麵試,但她也為此付出了代價:得了性病。

後麵都是一些口號式的語句,什麼“丟了中國人的臉”“無恥爛人”之類。

她看了一下發信人,自然不會是她認識的名字,而是“liangzhi”,大概是“良知”的意思。

她冷靜地說:“你就憑這封電子郵件認定我跟兩個教授有不正當關係?你沒想想這些人為什麼要給你發這種電子郵件?”

“別人是好心提醒我,免得我戴了綠帽子還蒙在鼓裏。”

“那他們為什麼連個真名都不敢落?”

“誰願意惹這些狐臊?”

“證據呢?他們向你提供證據了嗎?”

“這就是證據!”

她譏刺地說:“如果寫封電子郵件就成了證據,那這個世界不早就亂了?誰不會寫電子郵件?我馬上就可以寫一封你跟小溫亂搞的電子郵件。”

“你少往我頭上扯。我行得正,走得端,沒人敢說我半個不字。”

“我也行得正,走得端。”

“你行那麼正,怎麼會有人說你跟人亂搞?”

“這肯定是那幾個沒找到工作的同學寫的,他們自己沒找到工作,就想搞垮我的工作。工作沒搞垮,就來搞垮我們的夫妻關係。”

“人家為什麼要搞垮你的夫妻關係?搞垮了對他們有什麼好處?”他不容她申訴,就狠狠地說,“對你我是死了心了,我隻要你自己注意點,不要把病傳給丁丁。”

“我已經采取措施了,她用她的洗手間,我用我的,我們的衣服分開洗。”

“像那雙鞋子,就不該讓她穿。”

“我已經放在洗衣機裏洗過,並且燙過了。”

“我不許她跟你去J州。”

她一直在忍,到這裏再也忍不下去了:“你以為你是誰?你不許她跟我去,她就不跟我去?我勸你也別太得寸進尺了,我這個人,一向冰清玉潔,從來沒有出過軌,連跟別的男人打情罵俏都沒有過。我染上這個病,隻能是從你那裏來的,我沒找你算賬,你倒裝起無辜來了?我警告你,你再這樣胡言亂語一句,我就跟你離婚!”

“離就離!”他打鼻子裏哼了一聲,“你拿離婚嚇唬我?誰還怕離婚不成?我忍了這麼久,是因為我有言在先,我不想天打五雷轟。既然你提出離婚,那就怪不得我了。”

她說“離婚”的時候,還隻是脫口而出,以為他會像以前一樣被嚇住的,沒想到他居然老早就在想離婚了,隻是怕遭雷打才沒率先提出,這真叫她欲哭無淚,寒徹心扉。她壓住火氣,冷冷地說:“你不必害怕天打五雷轟,離婚是我提出的,你不會遭雷打的。”

“行啊,你把離婚協議寫好了,給我簽字吧。”

“行,我現在就寫。”她賭氣到網上去搜尋離婚信息。

他沒吃飯,也沒帶飯,向門邊走去,但剛打開門,就被幾個警察攔了回來。

一個白人男警官很客氣地用英語說:“我們接到電話報警,說這裏發生了家暴,是怎麼回事?”

她急忙迎出去:“我們沒打報警電話啊!你們是不是走錯了門?”

“你這裏是1903嗎?”

“是。”

“那就沒錯。你家有小女孩嗎?”

她看了看樓上,點點頭。

警官問:“在樓上?”

“嗯。”

“我上去跟她談談。”警官見她想跟上去,馬上做了個阻攔的手勢,“你不要跟上來,我單獨跟她談談。”

她很不放心,但又不敢跟上去,隻好站在樓梯下望。另一個女警走上來,開始詢問他們兩個。

過了一會兒,男警下來了,丁丁也跟了下來。

她用漢語問:“丁丁,是你打電話報警了?”

“嗯。我怕他打你。”

“但他沒有……”

“老師說報警要盡早盡快。”

丈夫在這種英語場合就顯得很局促,家裏兩個女人都能聽懂警官的問話,但他卻有點困難,經常需要人家重複幾遍,甚至需要她替他翻譯,所以他的臉色非常不好。

兩個警官詢問了一陣,證實他沒打人,便問她:“你覺得自己受到了威脅嗎?”

她連忙說:“沒有,沒有,他從來不打人。”

“有沒有對你使用冷暴力?比如言語傷害。”

這個她答不上來了,如果她說沒有,那就是在撒謊了,她可不想當著女兒的麵撒謊;但如果她說有,丈夫很可能會被帶走。她隻好硬著頭皮說:“沒有。”

警官又問丁丁:“你覺得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脅了嗎?”

“不是我,是我媽媽。”

“但是你媽媽說她沒受到威脅。”

“她受到威脅了!我沒有撒謊!”

警官安慰說:“我知道你沒撒謊,你做得很對,應該報警。現在你認為你自己的個人安危受到威脅了嗎?”

丁丁猶豫了一陣兒,看到媽媽懇求的眼神,隻好說:“沒有。”

於是兩個警官在恭祝他們聖誕快樂後就告辭了。

兩個警官一走,爸爸又威風起來了,指著女兒說:“好啊,老子養你這麼多年,你就這樣報答老子?”

“老子沒有養我。”

“老子沒養你嗎?難道你是野狗養大的?老子現在都還在養你,你吃的用的,哪樣不是老子掙來的。”

女兒大聲說:“老子已經死了很多年了,他沒有養我!”

她差點笑起來:“好了,丁丁,你還是上樓去吧,我跟你爸爸說話。”

女兒上樓去了,她低聲說:“你在孩子麵前帶什麼‘老子’?說起來還是知識分子,也這麼開口閉口‘老子老子’的,你女兒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還以為你說的是孔子老子的那個老子呢。”

他轉而向她撒氣:“不是你平時挑唆,她會想到報警?”

“你沒聽她說嗎?是老師教她的。”

“哼,不教學生孝敬父母,還教學生打電話讓警察抓自己的爹,這種混賬老師要了幹什麼?”

“不是老師混賬,而是你混賬。你自己沒照鏡子,不知道你那張臉看上去有多凶,孩子能不害怕嗎?今天如果不是我嘴下留情,你就被抓去了,聖誕節去蹲監獄,再判你關幾個月,看你那時知道不知道後悔。”

他死要麵子地說:“你要是後悔沒把我送監獄裏去,現在就去叫他們回來,我在這裏等著。我就不信,我一沒打你,二沒罵你,他們還敢把我整進局子裏去?”

她真的恨不得把那兩個警官叫回來,把他關監獄裏去,哪怕隻關一小時兩小時,也至少可以證明她說得沒錯。

但她還是及時地忍住了。

他站起身:“不叫警察了?不叫我就去實驗室了。”

“你不吃飯了?”

“哼,現在還吃什麼飯?氣都氣飽了。”

丈夫走了,她馬上到樓上去看女兒,發現女兒正在房間裏哭。她趕快過去摟住女兒,安慰說:“丁丁,沒事,爸爸和媽媽爭論點事,沒關係的。”

“媽媽,為什麼我的爸爸這麼凶?”

“他誤會了媽媽。”

“為什麼他要誤會你?”

“因為他聽信了別人的謠言。”

“別人為什麼要造謠?”

“因為他們看到媽媽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工作,而他們沒找到,所以他們忌妒,不服氣。”

“他們是誰?”

“我也不知道。”

她安慰了女兒一陣兒,終於把女兒安慰住了。

女兒小聲說:“我還是想穿那雙鞋。”

“那我們就從垃圾箱裏拿出來,洗洗再穿。”

“爸爸看到會不會發脾氣?”

“他看不到的。他每天都早去晚歸,成天待在實驗室裏,怎麼會看到你穿什麼鞋呢?”

女兒縮縮脖子,跑到樓下拿鞋去了,然後她幫著女兒把鞋放洗衣機裏去洗。等洗衣機開轉了,她對女兒說:“走,我們到樓下去吃聖誕大餐。”

其實她根本沒心情吃什麼聖誕大餐,但她不想讓女兒跟著過一個淒淒慘慘的節日,隻好拿出百倍的勇氣,戴上一副快樂的麵具,跟女兒一起慶祝聖誕。

7

丁乙一直忍著沒把這事告訴姐姐,不想破壞姐姐那邊聖誕節的祥和氣氛。但第二天,姐姐打電話來了,她聽到那邊背景裏有聖誕音樂,很柔和很聖潔的感覺,想到自己這個倒黴的聖誕節,喉頭就起了哽咽。

姐姐不知情,歡快地問:“妹,聖誕節過得好吧?今天沒出去搶購?”

她本來不想攪擾姐姐的愉快心情,但心裏真是堵得慌,怎麼也忍不住,一下就把昨天發生的事都說了出來。

姐姐有點驚訝:“真沒想到昨天還鬧了這麼一出,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還好好的。”

“是從他回來吃飯時開始的。”

“其實把話說開了也好,至少你現在知道他到底是在生哪門子氣了。”

“不知道是哪個黑心狼肝的家夥,居然給他寫電郵告我的黑狀。”

“有可能是你的哪個同學寫的,紅眼病,自己沒找到工作,就想讓人人都跟著他們倒黴,J州那邊他們肯定也去挑過了,但沒成功,所以又來挑你們的夫妻關係。”

“難道那封電郵是王麗寫的?或者是丁寧寫的?”

“你想辦法讓小滿把電子郵件打開你看看,我教你一個方法,可以查到發信人的IP。”

“查IP幹什麼?”

“查到了IP就有可能查出是誰發的那封電子郵件,可以告他,一來可以洗刷你自己,二來可以懲罰一下惡人。這種人,你不懲罰他,他會變本加厲,再去禍害別人。”

“但我不知道小滿會不會讓我看他的電郵。”

“你跟他好好說說,他應該會給你看的,你看一下對他又沒什麼損害,他幹嗎不給你看?”

她性急地說:“那我現在就去找他!”

“現在?去他實驗室?那丁丁怎麼辦?”

“我可以把門鎖上。”

“別,那太危險了。你就給他打電話,讓他把那封電郵轉發給你就行了。”

“轉發也可以看到IP?”

“也可以。”

她當即給丈夫打電話,讓他把那封誣告信轉發給她。

但他說:“我已經刪了。”

“你刪了幹什麼?”

“我不刪幹什麼?留那裏髒我的眼睛?”

她好說歹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但他一口咬定已經刪了,她隻好掛了電話,轉而向姐姐彙報:“他說他刪掉了。”

姐姐有點失望,但寬解說:“刪掉了就算了。如果是個陰險老練的家夥,也不會傻乎乎地用自己的電腦發那個電郵,隨便跑到哪個公用電腦上發,就很難查出來。不是說完全查不出來,隻是花費那麼多財力物力不一定值得。”

“有沒有可能是小溫發的?”

“有可能。如果小滿想找碴兒鬧事,他自己發一個都可以。不過我還是趨向於相信他沒那麼詭計多端,但小溫和你那幾個同學絕對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動機。”

“我要知道是誰幹的,絕不輕饒!”

“不管電郵是誰發的,對小滿來說都隻是一個借口,他不是說了嗎,他早就想離婚了,隻是礙於這個天打五雷轟的誓言,不好意思先提出來,所以查出發電郵的人,隻是為了不讓那樣的惡人逍遙法外,但可能改變不了小滿的心思。”

她難過地說:“想想真沒意思,十幾年了,從來沒像別人夫妻那樣甜蜜過,最終還落得這樣的下場,我這一生真的很不值。”

“快別說值不值的話了,天下夫妻都是大同小異的,沒有這樣的矛盾,就有那樣的矛盾。人嘛,在一起過久了,感情就淡薄了,矛盾就多起來了,很多夫妻之間都沒什麼甜蜜可言,隻不過你不知道而已。”

“但人家也沒糟糕到我這個地步。”

“你這不算太糟糕的了,多少夫妻從來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從結婚就吵起,一直吵到離婚,有的離了婚還要吵,人家也得過啊。你也就是最近運氣不好,遇到這麼一場風波,如果沒這事,你們還不是過得相安無事?”

“現在就是到了說不清的地步,我不相信他的清白,他也不相信我的清白。如果我們都是清白的,但卻因為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而搞到離婚的地步,等以後澄清了,肯定很後悔。”

“你也別把離婚看得那麼不可逆轉,離婚隻是從法律的角度分開,但不等於兩個人就從此走上陌路。如果有朝一日能證明兩個人都是清白的,再複婚也不是沒可能。”

“複什麼婚哪,他那時可能都跟小溫結婚了。”

“如果他離了婚就跟小溫結婚,那就說明你們離婚不是因為誤會。”

她歎了口氣:“唉,其實我也不在乎複婚不複婚,跟他在一起,也沒什麼意思,就是名義上有這麼一個丈夫而已,其他方麵,跟沒有一樣。他成天不在家,人不在,心也不在,什麼家務都不幹,也不關心我和丁丁,更不解風情,隻能算個掙錢養家的機器。隻怪我那時瞎了眼睛,找了這麼個木頭。”

“嗬嗬,這根木頭當時也是一根秀木啊,難道你那時找了那個小什麼來著,會比找小滿強?”

她想了想,差點連小靳的姓都想不起來了,但樣子還記得,即便她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還是沒興趣跟小靳那樣的人結婚:“小靳更糟糕,當時就沒辦法喜歡上,更別說現在了。小滿嘛,好歹我當時還是喜歡的。”

“就是啊,隻怪高質量的男人太少了,沒什麼可以選擇的。你選擇了當時最好的一個,這些年也還過得安穩,又有這麼個聰明漂亮的女兒,他還把你帶出了國,就算很不錯的了。”

“從物質上講,他還真沒虧待我,家裏的錢一直都是我在掌握。但感情上,就太虧欠我了,想著就覺得劃不來!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從來沒嚐過浪漫愛情的味道。”

“哪裏就一輩子過去了?四十都還不到呢,最少還有三十年可以尋找浪漫的愛情。”

“三十年?六七十歲了還尋找浪漫的愛情?”

“為什麼不?我老板六十多了,最近剛開始一場新的戀愛,每天都興奮得不得了,動不動就拿出女朋友的照片對我們說:看,我的女朋友。我們也經常故意提到他的女朋友,每次提到,他都興奮得兩眼發光,像個小男孩一樣。”

“反正我是沒那個心情了。”

“現在當然沒那個心情,等到這事了結了,會有心情的。”

“但我總怕離了婚對丁丁不好。”

“丁丁是你一手養大的,小滿大多數時間都不在丁丁的生活裏,你們離婚不離婚,對她來說都沒什麼區別。”

“但是有個爸爸總比沒爸爸好,哪怕隻是名義上的爸爸。”

“離婚又不是斷絕父女關係,小滿還是丁丁的爸爸嘛,反正離婚不離婚,他都沒盡什麼父親的責任義務,都隻是名義上的爸爸,那又有什麼區別?再說,你一開始不用告訴丁丁離婚的事嘛。你們馬上就要到J州去了,反正小滿也不會跟過去,隻要你不說,女兒怎麼知道你們離婚了?”

她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如果不告訴女兒,女兒根本不會覺察出有什麼不同。

跟姐姐談了一陣兒,她對離婚的事坦然多了,不然老有被人拋棄的感覺,雖然“離婚”二字是她先說出來的,但那個混賬說早就想離婚了,那不就搶在她前麵,成了他拋棄她了嗎?

如果隻考慮麵子,她會一鼓作氣把離婚協議寫好了叫他簽字,但她不想為了一個虛麵子,就把離婚的事搞成鐵板釘釘,因為她並沒真想著離婚,隻是氣頭上說的話,哪對夫妻吵架不說個幾十幾百回的“離婚”?

但那個混賬還沒忘記這事,催問她:“你的離婚協議還沒寫好?”

“你慌什麼?”

“你不趁著現在把這事辦好,難道過去了還跑回來辦離婚?”

“你是不是找好下家了?急著把婚離了好再娶?”

“你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

他的冷漠比他的暴怒更刺傷她,她也冷冷地說:“我在網上查過了,我們這個州,允許‘無過失離婚’,如果夫妻雙方對離婚條件沒爭議,隻需要從市法院的網上下載一個表,填好後交上去,由法院判決就行了。”

“怎麼還要法院判決?”

“像我們這種有未成年孩子的,一定要通過法院。”

“那得花多少錢?”

“不請律師的話,花不了多少錢。”

“那就不請律師吧。”

“這個表光我一個人填不行,我們得協商好各方麵的安排,經濟方麵的,孩子的監護權撫養費等等。”

“你看著辦吧,你說怎麼好就怎麼好,我不懂這些。”

她見他這麼堅決地要離婚,也不存什麼挽回的念頭了,開始認真準備那些表格。

她家的房子買的時候隻交了很少的首付,現在要賣掉也賣不出什麼價錢,就放那裏不動吧。但她想到今後這個房子的女主人就是小溫或什麼別的女人了,就覺得氣不平。她為這個房子花了多少心血啊,找房,看房,買房,買到手之後裝修,打整門前屋後的花圃草地,哪樣不是她親手操持的?房子能有今天這樣子,全都是她的功勞,現在卻要成為他跟別的女人的愛巢,她心裏能舒服得了嗎?

姐姐安慰說:“你放心好了,不管他跟哪個女人在一起,都會是根木頭,因為他就是這麼個人。像小溫這樣的人,肯定受不了他。現在是還沒結婚,不覺得,也沒資格抱怨,等到真結了婚了,有他們吵的。”

“我知道我應該希望他跟別人在一起過得更幸福,但我就是替自己不平,我哪點不如別人?憑什麼他就這麼對待我?”

“他對你就算是最好的了,雖然你不滿意,但人家還是使出了看家本領的,問題是他的看家本領也就那些,有什麼辦法呢?說不定人家心裏還委屈得很呢:我對丁乙那麼好,她還在外麵找人,我這一生真的不值。”

她想起他那個表情,真是委屈萬分的樣子。

她無話可說,唯有苦笑。人哪,都覺得自己吃了虧。而對於人這種生物而言,最不能忍受的,剛好是吃虧,尤其是自己一個人吃虧。如果雙方都吃虧,如果人人都吃虧,人就不會覺得這麼難受了。

她的車還沒供完,她準備一次性付清,不留尾巴,因為她得把車開到J州去,在那邊沒車不行。

她家的存款不多,付掉車款,就剩不下多少了。她想到那是他掙來的錢,就不準備要了。

姐姐聽說她沒要存款,便勸她說:“存款還是應該平均分的,你甚至應該多分一點兒,因為孩子是跟著你的。那些錢雖然是他掙的,但也有你一份,你這些年沒少幹活,如果他請個女傭給她燒飯收拾屋子帶孩子,他付的錢更多。分存款不是占他便宜,而是合理合法地分享財產。”

但她仍然不好意思分他的存款:“算了吧,付清了我這個車的錢,他也沒剩下多少了,就當那車是他付給我這些年做女傭的勞務費吧。”

一直到她把表格給他簽字的時候,她還在希望他像若幹年前一樣,驚惶地對她說:“寶伢子,別跟我吹。”隻要他肯說這句話,她會原諒他,收回離婚的協議,既往不咎,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下去。

但他沒說任何不舍的話,找了支筆,刷刷地簽了字。

她問:“你看都沒看清楚,就簽字了?”

“有什麼好看的?”

“你不怕我把你的錢全刮走了?”

“我有什麼錢?窮光蛋一個,你就是全刮走,也就那麼幾個錢。”

“還有丁丁的撫養費,我按照本州的規定,定的是你工資的20%,一直到她高中畢業,她的大學費用,我們平攤。”

“隻要我有錢,你要我給多少,我就給多少。但如果哪天我沒錢了,那我也沒辦法了。”

“探視時間我沒給你定死,你想什麼時候來看她,就可以什麼時候來看她。”

“我有時間會來看她,沒時間我就沒辦法了。”

“房子現在行情不好,就不賣了,要賣的話,肯定虧本。”

就這事把他說煩了:“我當時就說別買房子,你不聽,租房子住多簡單,你偏要買房子。”

她揭他的老底:“你當時說了不買房子嗎?你根本沒說這個話,你忘了買房子後,是誰那麼興高采烈地請客了嗎?”

他不吭聲了。

她有點酸酸地說:“房子賣了幹嗎?留給你和新老婆住不好?”

“我沒有新老婆。”

“現在沒有,等我們離婚之後就有了。”

如果他說一句“我永遠都不會有新老婆”,那她就會撲他懷裏去,懇求他別離婚。但他卻說:“要真的娶新老婆,人家也不會願意住這個房子。”

她徹底死心。

他催促說:“趁你在這裏,把這個房子賣了吧,我搞不懂這些事,也沒時間搞這些事,你把房子賣了,我好省點心。”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現在賣房子會虧本的。”

“虧就虧吧,賣了省心。”

“你說得容易,虧就虧,但你拿什麼錢來虧?”

他顯然是不懂其中的奧秘,茫然地問:“我把房子賣便宜點還不行嗎?怎麼還要拿錢來虧?”

她耐心解釋說:“我們買房子的時候,是問銀行借的錢,一次性付給賣主的,等於是銀行幫我們付錢買的房子,我們一點點還給銀行。現在你想賣房子,一是要把借的錢全都還給銀行,另外還得付好幾千的賣房手續費。”

他叫起來:“我幹嗎要付幾千塊錢的賣房手續費?付給誰?”

“付給政府,付給地產經紀。”

“我幹嗎要付錢給地產經紀?”

“你叫人家給你賣房,不付錢給人家?”

“我沒叫他給我賣房,我是叫你賣。”

“我賣也得找地產經紀呀,我不能自己到處去找人來買房。”

“我不管,這房子是你一手買進來的,你得負責給我賣出去。”

她跟他講不清楚了,也懶得再講,找了個地產經紀代理賣房的事。地產經紀建議她先把房子裝修一下,可以賣個好點的價錢,但她沒那個心情:“算了吧,我馬上就到外州工作去了,沒時間裝修房子,再說我們也沒錢裝修房子。你幫我找個最好的價錢賣了吧,隻要不倒貼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