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左邊(2 / 3)

那天下午,我讓優優抄字母。她寫著寫著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我喊了她兩三聲,她支起腦袋,疲憊地揉著眼睛。

“薛老師,對不起。”她小心翼翼地道歉。

“怎麼了?沒睡好?”

“我上午練了很久的芭蕾,想睡覺。”

“你還在學跳舞啊?”這個我倒不知道,隻是看到客廳裏有鋼琴,以為她在練琴。

優優點頭,隨即向我彙報她的寒假安排:“一三五下午上您的課,二四六下午去少年宮學芭蕾,每天上午練琴,晚上做作業。過年以後,芭蕾課調了課,有時候會挪到上午上。”

我聽了以後頓時想暈倒,差點出口就說:你父母夠折騰你的。

可是現在我擱她麵前也是一老師,不能隨便亂說話,隻好摸了下她的頭,說了一句萬能的教育用語:“大人也是為了你好,所以要加油。”

我這下才知道,並非她愛開小差不好教,而是孩子真的精力有限。

優優抬起頭問:“薛老師,您以前也是這樣長大的麼?”

“差不多。”我笑。

那個時候我也是上三年級,剛剛從外地的小縣城到A市,老媽深怕我落在別的孩子後麵,要老爸送我去少年宮學跳舞學畫畫。

“您也學鋼琴和芭蕾?”

“沒有,我學的是民族舞和琵琶。”說著,我為了證實,還在她麵前做了一個新疆舞動脖子的動作。

她頓時彎著眼睛笑了,“我也見我們老師做過,我也想學,可是真難。”

“說起來不難,教一個訣竅。你全身貼在牆壁上,然後反複地想著用你的右耳朵去挨右肩,然後用左耳朵去挨你的左肩。”我說著,又示範了一遍。

優優這下來了精神,從椅子上站起來,果真跑到牆根,拿著個鏡子照著我剛才說的做了幾回。可是到最後,還是放棄了,又坐了回來說:“怎麼我一動起來就跟鴨脖子抽筋似的。”

我樂了,以前一直覺得這孩子不太喜歡說話,也從來不和我交流,沒想到還是挺好玩兒的。

我又說:“我有個堂姐,個頭高,就更慘了,被送去學遊泳。第一回去泳校,她說她怕水,說什麼也不敢下池子。結果那教練二話不說,像老鷹捉小雞似的將她拎起來,呼啦一下就扔水裏。”

優優瞪著眼珠,“後來呢?”

“後來?”我回憶起老爸在我麵前無數次地重複過的那個場景,忍俊不禁地說,“後來,她使勁打水,兩下三下地居然真浮起來,然後誰也沒教當場就學會遊泳了。爬到池邊,才想起來要哭。”

聽見我們的笑聲,優優媽媽又推門而入,我和優優聊天的聲音戛然而止。

待她媽媽出去,優優小聲問:“薛老師,您堂姐後來成運動員了嗎?會參加奧運會嗎?”

“沒有。我也沒有成舞蹈家啊,能夠成功的人很少很少。”

“既然這樣,為什麼我媽媽又非要我學呢?”優優垂目。

我想了下,對她說:“爸爸媽媽有他們的苦心。有時候大人要你學什麼,並不是非要成為舞蹈家,音樂家,而是為了讓你更有修養,更有內涵,以後會有更多人會喜歡你。”

優優似懂非懂地看著我。

我眨了眨眼睛,“例如,優優班上有兩個男孩。一個學習好,體育好,還會彈琴也彈得超級棒;另外一個什麼都不會,功課也差,你說大家喜歡哪一個啊?”

“當然是第一個了。”優優立刻肯定地說。

“所以,別人也是這樣看你的啊。”我說。

後來,劉啟又叫我吃飯。在四川小麵館裏,我大聲地將和優優的這些事情說出來。我選這個地方真是正確,人超級多,到處都充斥著油煙味,桌麵也是油膩膩的,而且因為生意好,有時候還不得不好幾個不認識的人拚桌。在這種情況下,完全不能培養男女曖昧情感。

劉啟聽著聽著放下筷子說:“薛桐。”

“恩?”我頭也不抬,隻顧自己大口地將麵吸進嘴裏,發出很不淑女“哧哧”的聲音。

“我見過你彈琵琶。”

“啥時候?”我納悶。

“去年十月你們學院的迎新晚會上,你代表學生會彈了一首《陽春白雪》。”

我扯了紙巾擦了擦嘴,“那個啊,別提了。本來是係花同學要表演朝鮮舞的,哪知她突然和主席鬧情緒,說不演了。然後他們才讓我趕鴨子上架似的,跑去湊數,臨時幫我去借了衣服和樂器,結果我彈到一半突然忘曲了,隻好硬著頭皮將第一段彈了兩遍,然後灰溜溜地下場。”

這事情,至今回憶起來都是人生噩夢。

我這人有個好習慣,不喜歡回憶的事情,就使勁地往腦子外麵趕,不去想它。過段時間,就跟真的忘了一樣。

過了片刻,我想起來什麼,對劉啟說:“話說——我們學院開迎新晚會。你是計科院怎麼在現場?”

劉啟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說:“跟他們一起混進去,想參觀美女。”

我拍了拍哥們的肩頭,“你沒啥可害羞的。我也喜歡看美女,下次一起看。”然後我就開始細數我們學校在哪個地方蹲點,等到的美女最多。最後變成了我在他麵前研究對比,究竟哪個係的美女品質高,且內外兼修。

聽著我滔滔不絕地說著這些,劉啟表情有些奇怪,呐呐說:“其實,無論別人如何漂亮,在我心中都比不過一個人。”

“那當然了!”我接過話題,“一般在男孩子心中最美麗、最偉大的女性莫過於自己的母親了。”

我說完這句很有哲理的話,頗有自豪感,於是拿起碗,大口地喝了半碗湯。再看劉啟的時候,覺得他的表情更詭異了。

3、

第二個星期,又是優優的課。我講到中途,她又睡著了。我側頭看了看孩子一臉疲憊的臉,放下課本,想叫她,手伸出一半又收回來。

我也將下巴隔在桌麵上,望著牆壁發呆,愣了好半天又從包裏掏出一個綠色的筆記本開始寫日記。

2月14日 星期四 天氣:陰轉小雪

今天是情節人,外麵飄著小雪花,格外有種浪漫的感覺。

上午給彭羽上了課,中午在外麵匆匆吃了一碗餃子,然後就在優優家旁邊的百貨公司裏逛了一會兒。

很無趣的情人節,卻很充實。

閑下來的時候就會問自己,慕承和在做什麼呢?有沒有忘記今天是情人節呢?

我挺想跟他聯係的,無論是電話也好短信也好,可是我又害怕。這樣曖昧的日子裏,我的任何舉動都會使他察覺到異樣吧。

中午在百貨公司的男裝部走了一圈,看到一個專櫃模特身上穿著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配著一條格子的圍巾,我忍不住停下來,想象著慕承和穿上它的樣子。

雖然他一點也不屬於我,可就是這麼在心中幻想一下也是滿心歡喜的。

慕老師,情人節快樂。^ ^

我從小就有記日記的習慣。小時候老媽還沒當獄警,而是在一個縣城裏教語文,對我特別嚴格。午休時間,如果我不睡午覺就必須寫日記。

所以,以後的十多年我都養成了這個習慣。隔三差五地,哪怕一倆句話,自己親手記下來才覺得踏實。

我收拾東西將手袋拿起來,開門出去。優優媽媽正坐在客廳裏繡十字繡,看到我拿著包出來有些詫異,看了下牆上的鍾,急忙問:“就到時間了?”

她聲線提的有些高,頓時露出點情緒。

我忙解釋:“優優大概有些累了,講起來效果也不好,我下次給她補上吧,這次不算。”

她愣了下,點點頭,略有窘迫。

我立刻覺得我這話似乎挺過分的,寒暄了幾句急忙逃走了。

一轉眼天氣轉暖,開學也有好幾周了。

俄語課依舊是陳廷在上。上學期是慕承和給的分,全班同學沒有一個人被當,大家幾乎就山呼慕老師萬歲了。

趙曉棠又開始在寢室裏發表自己的心得。

她說:“現在上網你們用什麼聯係方式?”

“QQ啊。”我們三異口同聲地說。

趙曉棠搖搖食指,“No。用msn比較顯得有檔次。”

白霖翻白眼,“趙曉棠,你就作吧。”

趙曉棠反擊:“作怎麼了?作才顯得矜持。”

她們激辯中,宋琪琪去插門,燒水,完全沒有興趣繼續聽下去。我則瞪著眼睛若有所思地呆望著她倆。

白霖問:“薛桐你傻了?”

我說:“我在想我也需要一個有品位的msn。”我找到突破口了。

白霖:“……”

隨即我拍案而起,大喊道:“小棠,幫我申請一個有品位的msn。小白,我借你電腦用用。”

事成之後,我喜滋滋地給慕承和發短信:“老師,你最近好麼?現在在幹嘛?”

兩分鍾後,他回我:“在家裏工作。”

我傻乎乎地笑了下,幾乎能夠想象他穿著雙拖鞋,戴著黑框眼鏡,去拿手機的模樣。

“在用電腦啊?”我又寫。

“恩。”

“我打擾你了沒?”

“沒有,正好休息下。”

我笑得更燦爛了,急忙再寫:“你用msn嗎?加我吧,陳老師讓我們寫一篇俄文的求職信,我發給你看看,幫我修改下行麼?”一個剛剛誕生五分鍾的msn就要擔負起艱巨的曆史任務。

“但是,我現在用這電腦不能用來上網。”

我滿腔的熱情,被他短短一句話給繞滅了,隻得淒涼地寫:“我賬號是[email protected],要是你有空可以加我。”

然後,他的短信就再也沒有回複過來。

我放下手機,表情鬱悶地瀏覽網頁。兩分鍾後,突然msn提醒我有需驗證的係統消息,上麵寫:“薛桐,我是慕承和。”

看到這七個字和兩個標點,我躍起來幾乎要抱住白霖尖叫了。

白霖說:“得了,快繼續。革命尚未成功,同學仍需努力。”

我整理了下心情,坐回電腦前。

慕承和:我換了台電腦,上來看看。求職信發給我吧。

Po3a:好的,謝謝老師。

慕承和:不客氣。

Po3a:嘿嘿,你居然就叫本名。

慕承和:Po3a就是Роза?

Po3a:被你一眼就看出來了。我覺得寫出來挺像你給我取的那個俄語名字,就隨手用了。

慕承和發了個笑臉過來。

我咬著唇,開始想合適的話題,轉頭問他們三個人的主意,“我和他聊點什麼比較好?”

趙曉棠著敷麵膜,含糊地說:“問他一個月掙多少錢。”

白霖說:“你就問他究竟喜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