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左邊(3 / 3)

“……”我都認識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宋琪琪說:“一般聊天開場白不是問別人吃飯了麼,就是問對方最近忙什麼?”

我聽了這話,終於讚同地點點頭,看來這寢室隻有我和她正常點。

Po3a:你最近忙什麼呢?

慕承和:你們陳老師的母親從外地來看他,我把他房子讓出來,搬回自己家去了。

Po3a:你家?

慕承和:我家。

Po3a:我以為你家在外地。

慕承和:我有這麼說過嗎?

Po3a:……沒有。

4、

然後,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了。

白霖在旁邊看到我們的聊天記錄,歎氣:“跟天才打交道真是累,都套不出話來。”

“其實啊,小桐,以一個過來人的經驗,”坐在椅子上照鏡子的趙曉棠說,“你在他麵前完全不要想太多,想說什麼就說。”

趙曉棠頓了下,問道:“他比你大多少?”她沒見過慕承和,一直靠我和白霖的口述來建立起對慕承和的認知。

我皺起了眉,搖頭。看起來不是大很多,但是究竟長多少歲,倒是沒好意思問。

趙曉棠吃驚:“搞半天,你們連他多大都沒弄清楚。”

白霖接嘴:“是啊,他和陳廷完全不一樣,雖然顯得很溫和,但是總是有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感覺。”

聽到白霖口中無厘頭地冒出“神聖不可侵犯”這個句式,趙曉棠很不厚道地嗤笑出來,“得了吧,小白,你就省點你那可憐兮兮的幽默吧。”

白霖倒是沒笑,很認真的說:“真的。你沒見過他,所以覺得我挺誇張的。但是我老鄉她們,那麼花癡,都不敢在他麵前表示出來。是不是小桐?”說到最後這句,白霖調頭問我。

我呐呐地應了一聲。

其實,我不懂白霖說的那種感覺究竟是什麼,隻是感到在慕承和的親切下麵總有種若有若無的疏離感。

趙曉棠回歸主題繼續教育我:“別看平時你和小白挺能折騰的,其實就是典型的外強中幹,一遇到感情問題立刻就成軟柿子了。我們暫且不論他比你大多少,但是他作為一種天才物種,認知水平社會閱曆跟你完全不在一個檔次。如果你不扭扭捏捏的,反倒會顯得天真可愛。說不定,人家就好這口呢。”

號稱情聖的趙曉棠,苦口婆心地向我傳授戀愛寶典。我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是明白了,又好像沒有明白。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我將椅子又轉了回去,對著屏幕。離剛才我發送“沒有”已經過去七八分鍾了,他沒有繼續往下說。

我怕他已經離開了,於是寫:慕老師?

慕承和:恩,還在。

Po3a:我記得你說過,你爸爸也是我們學校老師啊。父子倆在一個單位工作,肯定很有意思吧。

這句話發送出去,半天沒見慕承和答複。為了避免冷場,我又寫:是退休了嗎?如果沒退休的話,要是在學校開會的時候遇見,是叫老師還是叫爸爸呢?

我一邊寫,一邊樂滋滋地笑,心理不禁在想象小慕老師遇見老慕老師的情景,肯定很有意思。

過了一分鍾,慕承和發來短短的六個字和一個標點:他已經過世了。

我霎時間有些尷尬,忽而又開始慶幸不是和他當麵談到這個話題。回想起第一次到學校報道的時候,需要在入學的學籍冊上填寫父母的資料和聯係方式,輪到我的時候,我空下父親一欄。然後負責這事兒的學長,檢查了一遍後,十分不耐煩的又將冊子推給我,“不是都跟你說了麼!父母雙方的工作單位和聯係電話都要寫上,父親那欄也不能空!”

我拿著筆,頓了下,緩緩說:“可是,我爸爸死了。”

那個學長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了,然後垂下頭,很不好意思的樣子,連說了幾個抱歉,反而讓我窘迫起來。

其實,他們不知道,有時候我們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旁邊人正常對待的眼光。

於是,我想了一下,沒有用客套話搪塞慕承和,而是發了個笑臉過去:那我們的爸爸,說不定在天堂還是鄰居呢。

他也回我一個笑容:是呀,難說。

不一會兒,正在我愁悶著要繼續聊什麼的時候,他又發了一句話來。

慕承和:不過,我父親這人性格挺古怪的,不知道你爸爸跟他合不合得來。

我頓時覺得好笑,急忙寫:不怕不怕,我爸爸脾氣超級好,肚子裏總藏著說不完的笑話,人見人愛。

然後,慕承和回過來的不是一行字,而是來了一個電話。

他在電話那頭首先開口:“薛桐?”

“恩。”

“不早了,睡覺吧。”他說。

“哦,好的。”我們寢室一直都跟夜貓子似得,剛才聊的激動,完全忘記是不是這樣打擾到他的作息時間了,便抱歉地補充,“慕老師,耽誤你了。”

他停了一下,才說:“我不是說我,是叫你早點睡覺。我倒是睡的挺遲的。”

這下,我想到以前他提到過自己睡眠不好這事兒。

“你還總是失眠麼?”

“老毛病了。”他說。

“為什麼會睡不著呢?”在我這個年紀的人看來,總是埋怨睡覺時間太少,無法理解失眠的痛苦。

“總覺得有很多事情等著做,所以心老靜不下來。”他說這話的時候,調子淡淡的,聽不出語氣。

“是麼?什麼事啊。”

他並未回答我,轉而說:“太晚了,你該睡覺了。”

我隻得意猶未盡地道再見。

周末,白霖做東,請了一堆同學和朋友吃飯。

從參會人員的性別比例可以看出,白霖這人的異性緣不佳,除了同班那幾個男生,外來異性就隻有李師兄,而且李師兄還是在白霖為了幫助我的目的要求下才被加進來的。

吃飯的時候,李師兄被白霖特地安排在我旁邊,坐下去之前,白霖還朝我拋了個媚眼。不明情況的人,還以為她想將自己的老相好介紹給我。

和李師兄拉家常沒到五句,我就將話題轉移到慕承和身上。

5、

可是,關於慕承和這人,李師兄隻知道一些不得要領的事情,無非是他在學術方麵的消息,什麼聽說慕承和最近挺忙的,還要去西南小鎮做風洞試驗。

“風洞?”我納悶。

“是啊。”李師兄神秘地說:“我也是聽一個跟著慕承和的學長無意間講的,他說他們老板大概要去做西南做試驗。他這種人去西南能做什麼試驗啊,肯定就是風洞,那裏有我們亞洲最大的航空風洞試驗中心。”

“風洞?”我繼續納悶,“風洞是什麼?”

“飛行器研究中很重要的一個環節啊,風洞試驗中可以模擬出氣流對物體作用的各種數據。”

“我們學校這麼強,老師還能去那種地方?”我不解。

“一個學校怎麼搞的出來,肯定是軍方的項目。”李師兄帶著一種崇拜的語氣更正我說。

軍方……

我開始有點暈了。

難不成還能造一個隱形戰鬥機?或者國產大飛機?

正如李師兄所說,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果然就沒了慕承和的消息,MSN的頭像也總是灰色的。

後來,我無意間打開那個雅虎的郵箱,才發現,原來他當天晚上早就將我的求職信改好,回發給我了。

氣溫逐漸升高。

我趁著周末,從家裏拿了些薄衣服到學校,在從小區去車站的路上路過一家咖啡館。我這人平時路過櫥窗的時候,喜歡看自己在玻璃上影出的若隱若現的側影,於是我理所當然地朝裏麵看。

那家咖啡店很大,據白霖說是一個美國的連鎖品牌。有時候,會看到一些打扮很時髦的年輕男女或者聊天,或者擺弄膝上筆記本電腦。我唯一一次推門而入,不是喝咖啡,是陪著白霖去借廁所。

然後,此刻,我在靠著玻璃牆的那張圓桌前看到了宋琪琪。

她對麵坐著一個男人。

桌子上擺著兩個白色的大號馬克杯。

兩個人正在聊天。

隻需要一眼我就能看出來,宋琪琪已經墜入愛河了,因為她說話的時候,嘴角揚起來,眼睛閃爍著喜悅的光。和平時那個勤奮好學、沉默謙虛的宋琪琪有些不一樣。

裏麵光線不強,加上玻璃有些反光,瞧不仔細那男人的模樣。不過,如今除了慕承和,我對任何男人的長相都沒啥興趣。

我想到上次趙曉棠說起有個男人送宋琪琪回家這事兒,肯定就是這男人了。

我惡作劇般地躲在外麵給宋琪琪打電話。

“你在哪兒呢?”我明知故問。

“我……”宋琪琪接起我電話,看了對麵男人一眼,不自然地說:“我在跟人家補課。”

“呸呸呸。琪琪,你就騙我吧。你現在在星巴克,和一個穿著細條絨西裝的男人在一起。”

“你在哪兒?”她尷尬地站起來,拿著手機四處看。

我走到玻璃外,衝著她傻樂。

她看到我,瞪大眼睛,然後對男人說了幾句話,就拿著手袋跑出來。

男人的視線也轉向我這邊,還朝我禮貌地點點頭。這下,我倒不知道咋辦了,隻好學著白霖平時的狗腿樣,將右手舉到臉邊擺了一擺。

我對異性的年齡不太有判斷力,我隻能看出來他比我們年長,大概和慕承和年紀差不多,不會超過三十歲的樣子。

宋琪琪出來一把拉住我,“你怎麼在這兒?”

“我家住在附近啊,你不是去過麼。”

“走吧。坐車。”她說。

“啊?”我驚訝,“你走了?”

“和你一起回學校。”

“不是吧,你們繼續啊,我不是來攪局的。”

“不是你想的那樣。”宋琪琪急忙解釋。

“你咋知道我想成啥樣?”我反問。

“我……”她語結,隨即臉就紅了,和我跟白霖的性格不同,完全不愛和人貧嘴。

回去的路上,我倆坐在公交上,宋琪琪一直沒說話。

我終於忍不住問:“他是誰啊?”

“我老鄉。”

“隻是老鄉?”

宋琪琪點頭。

“你在我們係至少有一打以上老鄉,都沒見你那麼熱情過,還喝星巴克。上次趙曉棠說送你回學校的男人也是他吧?”我說。

她又點頭。

“那為什麼趙曉棠跟我們上次提到他,你要生氣呢?”趙曉棠和我們不一樣,為此還和宋琪琪冷戰了好久,直到這學期才開始解凍。

宋琪琪又不說話了,轉臉看向窗外。

星期天下午五點多,是交通的高峰期。

公交車上不停地人上人下,我倆坐在車子最後一排的角落裏,宋琪琪靠窗,我在旁邊,挨著我的是一位中年大嬸膝蓋上抱著著一包超市購得日用品,在大聲地和前麵的同伴用方言回顧剛才的購物經曆。

過了好長時間,在我認為宋琪琪會繼續對那男人的事緘默的時候,她突然說話了。

“他叫肖正,不但是我老鄉,還是我高中時的老師。”宋琪琪一邊說,一邊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