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欲說還休(六)(2 / 3)

“這是一位進入圍城的人對婚姻的看法嗎?”

蘇艾卿呷一口茶,眯著眼睛看了看魏娜娜,又將眼光投向暮色漸濃的湖麵:“的確,愛情是浪漫的,而婚姻卻是實在的。”

“你是有切身的體驗了,你能不能跟我談談婚姻對於一個女人的意義?”

“婚姻對於女人來說是很重要的,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一個沒有經曆婚姻的女人不能完整地體驗人生,對於人生來說,該經曆的都應該去經曆。”

“人們不會為了經曆而去經曆婚姻吧。”

“不能這麼絕對,但是在中國,古往今來,大多的婚姻卻是為了經曆而經曆的。”

魏娜娜無言地笑了,不再言語。

蘇艾卿說:“有時候一個人是感覺很無聊的,你看我現在,柳昆一個人在外闖蕩,就完全打破了生活的固有規律,但潤潤成了我的伴,我不知道沒有孩子的日子我會怎樣打發。”

“是的,近年來我覺得特別孤獨,特別無聊。那個房子像深夜荒塚般的陰森,躺在床上,耳畔手表的聲音,嘀嘀嗒嗒,聲聲敲在我的心上,電視裏的連續劇隻管演它的悲歡離合,我連說話的人也沒有。有次我喝了杯放了冰塊的幹紅,半夜裏胃突然劇烈地疼起來,疼得我渾身痙攣,大汗淋漓。我蜷伏在床上感覺自己快要死了,舞台上的燈光沒有了,社交場上的歌舞升平沒有了,四周死一般的寂靜,隻有我痛苦的呻吟聲在靜夜裏淒厲地劃著。這時候,我真的極想有一個人在我身邊,哪怕他是一個貧窮的乞丐,隻要他是一個正常人,我都想靠在他的懷裏睡上一覺。”

魏娜娜又吞吐一口煙霧,輕輕地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

“這些年你就一直沒遇到一位可心的人嗎?”

“遇到過,又失去了。”

“你可從來不給我談談你心裏的事。”

“我談不上,也沒法談。我們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我們的事不關乎風月。”魏娜娜苦笑著攤開雙手。

“不關乎風月?”

“真的,沒有開始就已結束。”

服務員把菜端了上來,魏娜娜要了一瓶王朝幹紅,又給潤潤要了一瓶椰奶,潤潤吃了一會兒菜就要盛飯,他說:“我到一邊去吃飯,免得打擾你們談話。”蘇艾卿摸摸兒子的頭笑了笑,魏娜娜說:“你怎麼把個兒子調教得這樣懂事,這孩子真是乖巧。”

蘇艾卿接上剛才的話題:“別把標準定得太高了,標準高了,好小夥子就關在了門外。”

“現在哪談什麼標準了,隻是這個要與你生活一輩子的人,你要看著他不惡心才是。”

“我看上次那個穀總對你就不錯。”

“別提他了,我們好是好,可永遠達不到相守一輩子的程度,他願意為我離婚,可我不同意與他結婚他就立馬又找了新的情人,這種人有幾個錢就覺得體麵了,婚姻本身是一種緣份,緣是天意,份是人為,我的愛情是有緣沒份,我的婚姻是有份沒緣。”

“和誰有緣?和誰沒份?”

“如果有一個人曾經與你兩心相悅,但你們的關係尚沒有明朗公開時,第三個人插進來假戲真做,成了那個人的妻子,而你又深愛著他,你怎麼辦?”

蘇艾卿疑惑地看著魏娜娜,在思想的黑暗中,覺得有一個預感象一豆燈火時隱時現,她看著魏娜娜:“你說的這個人莫非他是一個老師?”

“扯蛋!怎麼會是老師?”

“秘書?”

“不是!”

“記者?編輯?”

“不是!怎麼啦?”

蘇艾卿緊盯著魏娜娜急於尋找答案:“老總?”

“你越扯越遠,我隻是問你,我該怎麼辦,你管他是幹什麼的。”魏娜娜避開蘇艾卿的眼神。

蘇艾卿將盯著魏娜娜的眼神收了回來:“那要看他的情況如何?”

“此話怎講?”

“一要看他是不是也深愛著你,這才是最重要的,其次他和他的妻子關係如何?他若愛著你又愛著他的妻子,兩邊都不想放棄,你就要學會主動放棄。人家既然成了家,你也就罷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你若是牽扯他,倒讓他為難,愛一個人有時也要做出犧牲。你若是夾在當中,弄不好會背一個第三者的惡名。”

“可他根本就不愛他的老婆,他的老婆也不見得愛他。”

“既然如此,他離婚不就結了,離了婚你們就可在一起了呀。”

“我問你,你愛柳昆嗎?柳昆愛你嗎?”

“我們沒有這麼複雜,至少我現在還沒有深愛我的人,若是有一個深愛我的人和我也深愛著的人,也許,我會考慮另一種活法。不過,一個已婚的女人她是有太多的顧慮的,特別是孩子。”蘇艾卿說:“你說的這人他有孩子嗎?”

“有!”魏娜娜閉上了眼睛。一會兒把潤潤叫來給他拈了一些菜,又往蘇艾卿碗裏舀了些湯。自己卻又抽出一支煙來:“如果不考慮孩子的因素,假如你從事的是一個很重要的職位,你會那麼堅決地考慮去過一種新的生活嗎?”

“你繞這麼大的彎子幹嗎?你到底在說誰?是誰讓你這麼瞻前顧後?事情怎麼這麼複雜,你對我也值得這麼保密?你不會是跟哪個政府官員有事吧?”

魏娜娜卻正色道:“也許以後我會告訴你,但現在不能。他不可能為了我而放棄他的仕途,而我也不願為此落得萬人唾罵,從私心來說,我但願他隻是一介平民。”

“什麼職位這麼重要,非得拿愛情做交換?又是什麼人值得你這麼死心塌地?”蘇艾卿仍是想捕捉那忽隱忽現的猜測。

魏娜娜卻說:“來來來,吃菜,喝酒。別談這些破事了。棄微名去來心快哉!一笑白雲外。”

“知音三五人,痛飲何妨礙!”蘇艾卿接著魏娜娜的詩吟完後,兩個人碰杯,一飲而盡。

魏娜娜買單後說:“艾卿,這世界本來不大,有些事我自己還拿不定,所以我不好告訴你,而且現在我也沒有這份心情談。以後再說吧。噢,也許不久我要討你的喜酒喝了。”魏娜娜說。

蘇艾卿一頭霧水:“討我的喜酒?下次我做東不就得了,什麼喜酒愁酒,別拿我開心啊。”

魏娜娜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潤潤的作業做完後在大廳裏看了會電視。這會兒看見媽媽和魏姨媽站起來,他便背了書包走過來牽住了蘇艾卿的手,三個人離開常香居時已是燈火闌珊。

三十五

元旦過後,離春節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電信程控大樓現在已高高地矗立在汴津市北環路中段。整體建設已經完工,計劃春節後即將進行的是內部裝璜。這棟現代建築,高十八層,通體呈灰白色,兩翼是三層的樓群,寬寬的往兩邊伸展,使這棟建築看上去象一隻即將騰飛宇宙的火箭。

年終述職考核,經職工無記名投票,簡舜一和蘇艾卿都被評為優秀。電信公司到省裏參加了省公司的表彰大會,在全省電信業中,汴津市電信公司是紅旗單位,是標杆單位,錦旗、獎牌得了好幾樣。電信公司自己也召開了表彰大會,今年的獎金發得尋呼、移動、郵政的職工眼紅,領導班子人氣日旺,職工們精神抖擻,蘇艾卿從未有感到工作是如此的有意義,看到辛勤的付出有了收獲,蘇艾卿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輕鬆。

一段時間,職工中都在談論兩件事,一是辦公大樓的裝璜與搬遷,二是簡舜一的工作調動。辦公大樓的搬遷決定放在五一節前,為時尚早。但簡舜一調任市政府任副市長的消息卻隨著省電信局和市委組織部組成的考核組的到來,得到了印證。

考核組召集電信公司中層以上幹部就電信公司新任總經理和兩名副總經理名額候選人進行提名,有蘇艾卿、吳穎秋、梁濤及運行維修部和市場經營部的另兩名科長都在提名之列,蘇艾卿的票數遠遠高出其他四位,提名歸提名,市委還待研究,但人們都猜測蘇艾卿作為老總的人選已成定局,蘇艾卿每走到一處,就有人熱情地招呼。

魏娜娜打來電話說:“這個東你該做了吧,果被我言中,我真的有喜酒喝了啊。”

“你從哪裏聽來的閑言?”

“我自有小道消息。”

蘇艾卿對待這些傳聞卻不見得有多高興。在如何對待行政職務這個問題上,蘇艾卿沒有自己的明確目標,一切順乎自然。這個小縣城來的女子,最早的理想是當一名記者編輯,生活卻讓她選擇了另一條道路,既然走上了另一條道路,就一心一意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精益求精,任勞任怨,誠實做人,老實幹事。這是一個人的本質,也是工作的準則。盡職不越位,服從不盲從,分工不分家,補台不拆台,這是蘇艾卿的座佑銘,也是她的原則。簡舜一在任時,自己大樹底下好乘涼,什麼事有人在後麵擔著,自己隻管幹眼前的事。簡舜一又是極明理開通之人,什麼意見什麼想法都會給自己坦率地談出來,共事這段時間,大小事情竟未生一點間隙,裏外工作,簡舜一照應打點,自己省了多少精力。柳昆在外地,夫妻分居兩地,潤潤也正是讀書上進的年齡,就算要出個差,開個會都不能安心,蘇艾卿知道簡舜一看自己一個人帶孩子不易,好多工作都盡量放在上班時去作完,很少安排蘇艾卿晚上和禮拜天加班,自己從中得了多少照顧。倘若是真的當了一把手,就不可能有這些閑瑕了。要開會,要出差,推不掉的責任,想不完的問題,幹不完的活兒,自己一個人如何應對?又想自己嫁了柳昆,實以為夫妻恩愛平安相守,誰知柳昆不安於現狀,弄得債務一身,丟下娘兒倆隻身在外,再想那柳昆從小孤兒一個與自己結為知己,本來應是夫妻互敬相親相愛,如今落得煢煢孑立形影相吊,哪還管得了自己。再大的困難也得自己獨個兒扛著。不禁心生悲涼,淚珠兒串串落下來。

本欲向組織推辭,又覺不妥。蘇艾卿在矛盾中猶豫,人選尚未定下,自己即使讓賢於他人亦太顯唐突。轉而一想,倘若真有機會到任,倒是正可發揮自己的才能,多做些工作。至於孩子,到時可就得請個保姆了,真的當了一把手,工作畢竟要放在首位。

知情的朋友卻在做蘇艾卿的工作,告訴她該去市領導那兒串串門了,趁春節去給人送送禮,現在這當官不能光憑本事,重要的可是關係,世風如此,你要隨大流,識時務者為俊傑。

蘇艾卿想想自己的境況,終於沒有走出這一步。

簡舜一不久就在市委組織部的一紙任命中調到了市政府,任副市長,分管交通、水利、教育等工作。電信公司的老總卻沒有同步到位,簡舜一臨行前安排了電信公司的工作,簡舜一說在新任領導未有到位之前,由蘇艾卿同誌暫時負責全麵工作。而對蘇艾卿的傳聞卻是愈來愈多,蘇艾卿是那種敏感之人,蘇艾卿覺得連簡舜一說話的口氣都由明朗轉而有些曖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