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艾卿拿著柳昆寄過來的詳細地址心情矛盾而悵惘,既然暫時由蘇艾卿負責全麵工作,原打算寒假到海南去的計劃再次落空。春節一天一天臨近,柳昆得知蘇艾卿又不能帶潤潤到海南的消息後並沒有表示有多大的遺憾,他說你們不能來,我也不打算回去了。春節車票飛機票都漲的嚇人,又節約了一筆開支。
蘇艾卿聽了柳昆的話,忐忑的心涼透了。
三十六
電信公司在每一個節前總是會忙碌一番的,各類促銷活動在元旦至春節的這一個黃金時段達到高潮,才從汴津廣場的小靈通有獎熱賣互動現場回來,又接到市場部的邀請,第二天一早市場部關於話機限量送大禮的促銷活動又要開張,因為有市內各家新聞單位到場,所以希望蘇艾卿到場講話。蘇艾卿剛剛在辦公椅上坐下準備考慮一下第二天的講話稿,接到辦公室主任李小棠的通知,下午組織部魯副部長要到電信公司來。
這是要來宣布班子變動事宜麼?這麼快就有了結果了?看來組織部是想在春節前把這個班子的事定下來,這樣也好,可以盡早對明年全年的工作作出安排,組織部的工作抓得可真紮實快捷,如果真讓自己挑這副擔子,可得盡早找一個保姆,這樣才不誤工作啊。盡管心裏是這樣想著,可蘇艾卿第六感覺卻總是感到有些不大對頭。
組織部魯副部長帶著幹部科正副科長是下午兩點到電信公司的。來後就找蘇艾卿談話,談話在小會議室進行。
魯副部長首先肯定了蘇艾卿的工作能力,然後說:“小蘇啊,同誌們對你是寄予了厚望的,你的群眾基礎不錯,在推薦時你也看到了,你的能力和工作水平同誌們是肯定的,是有目共睹的。但革命的分工不同,並不是所有有工作能力的人都能挑重擔的,希望你慎重對待組織上的安排。另外,這一次考核過程中涉及到你個人的一些問題,群眾有反映,希望你配合組織,冷靜對待。”
蘇艾卿萬萬沒有想到,電信公司老總的人選最後確定的竟是婁鄰!
蘇艾卿一盆冷水被澆到腳,她壓抑著自己激動的情緒說:“我有什麼問題,請組織上直接給我指出來。”
魯副部長說:“我們接到了對你的舉報,電信局的、郵政局的、移動的、傳呼的,十多封,反映你的問題不少。”
蘇艾卿的血一下子湧上頭來漲紅了臉,她忿忿地喊道:“請問反映我什麼問題!就算我這個人再怎麼壞,也不可能得罪這麼多單位這麼多人吧!這麼多的舉報明擺著是有人策劃,是誣諂!”
魯副部長說:“蘇艾卿同誌,請你冷靜!”
“我要查筆跡!”
“東西都是打印的,連信封也是打印的。”組織部幹部科劉科長插言。
“舉報我什麼問題呢?”蘇艾卿說這番話時已經冷靜多了。
“主要集中在利用職權收受賄賂問題上,另外還涉及工作作風等問題,反映你辦事比較武斷。”魯副部長說。
蘇艾卿冷笑一下:“有什麼證據!?這些人為什麼要血口噴人!?”
魯副部長說:“很多事還有待進一步調查,你最好先向組織把情況講清楚。”
“可我不知道講什麼。”
魯副部長說:“那你就好好想想吧。”魯副部長站了起來,臨走時說:“小蘇啊,你業務熟,能力強,本來這次定的人選是你,市委是準備讓你挑重擔的,隻是有這麼多人反映你的問題,我們不得不慎重考慮。你們還年輕,正是組織上用你們的時候,有什麼問題主動向組織談清楚,對你們今後有好處,你暫時在家反思反思,希望你好自為之。”
魯副部長一行三人走後,蘇艾卿回到辦公室,恍如噩夢驚醒一般,半天回不過神來。
電信公司的工作仍然按部就班地進行著。辦公室主任李小棠走進來問:“蘇總,剛才在清理儲藏室時發現還有十箱啤酒,如何處理?”她還不知道蘇艾卿出了事,仍來請示。李小棠的話提醒了蘇艾卿,蘇艾卿說:“如何處理你看著辦罷,職工團年的時候拿去喝了。”李小棠領命而去。蘇艾卿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自嘲地笑了,這可能是自己對辦公室主任發布的最後一個命令了。
蘇艾卿開始收拾辦公桌上的公文,眼前晃出市政府開會時婁鄰臉上不易察覺的冷笑,海鮮大樓的十一層怡紅廳饒副市長、魯副部長、婁鄰影像,還有阿支敲門後潤潤的恐懼和那個鼓鼓囊囊的信封,以及婁鄰從四號樓出來在市政府大院的馬路上風雨中一蹦一蹦狼狽逃竄的鏡頭,最後蘇艾卿的眼前定格在阿支五官擠在一起的一堆笑容上。
三十七
蘇艾卿第二天就沒有到電信公司上班了,隔天電信公司召開職工大會,組織部宣布了婁鄰同誌的任職,當下有人打電話告訴蘇艾卿,會上並沒有宣布蘇艾卿的任職,連副總經理的名單裏也沒了蘇艾卿的名字,隻是說蘇艾卿同誌另有安排。蘇艾卿想,這樣的說法多少是給自己留了一點麵子。
蘇艾卿仍是一早就起了床,象往常一樣送潤潤上學後便回了家,回家後收拾一下屋子,看看電視,到十二點下班的時候,就到菜場去買菜,然後回家給自己弄點吃的後開始睡午覺,直睡到下午四點多,然後做好了飯再去接潤潤。
潤潤是第三天才發現蘇艾卿在家裏休息的,蘇艾卿做好了飯菜去接潤潤,把潤潤接回家時就能吃到晚餐,看到回家後不必等著媽媽做飯,潤潤十分奇怪,這天,娘兒倆在飯桌邊剛坐下,潤潤就說:“媽媽,我們家請了鍾點工嗎?”
蘇艾卿不解地問:“怎麼啦?”
“這幾天每天回家就有飯吃,是誰給我們做的晚飯?”
蘇艾卿不禁笑了,兒子大了,對周圍的事能注意觀察了哩,便說:“是啊,我們家請了鍾點工了,請鍾點工好照顧我兒子吃好飯。讓你補好身體,專心學習。”
“得多少錢一個月,媽媽?”
想不到這小家夥還要打破沙鍋問到底。蘇艾卿便說了實話:“兒子,這鍾點工不要錢,媽媽這幾天身體不舒服,在家休息幾天。”
潤潤更奇怪:“媽媽,你怎麼啦。你病了?你要到醫院去看看啊。”
“不礙事的,媽媽休息幾天就會好的。”
兒子走過來用手試試蘇艾卿的額頭說:“媽,你一定要注意休息啊,可別太累了。”
蘇艾卿把兒子的手拿下來,放在嘴邊吻著,輕輕地點點頭。
蘇艾卿在家休息的第四天,心情壞極了,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開始清理離開父母後所有的來往信件,從學校到參加工作,一共210封,一劄一劄的分成五捆,做這件事時蘇艾卿忘記了時間,在塵封的記憶河流的深處,有很多溫暖的東西悄悄地流淌出來,重新看這些多年前出自父母、同學和朋友之手的筆跡,蘇艾卿深感時間的無情,在成堆的信件中,蘇艾卿一眼就認出了費亦文的筆跡,費亦文的書法是有一定的功底的,他寫起草書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但他一寫起正楷來,就看得出是訓練有素的,每一個字一般大小,擺放得恰到好處,蘇艾卿輕輕地拿起費亦文的信件,將臉貼了上去,惆脹滿腹,百感交激。
留著這些東西似乎毫無用處,蘇艾卿覺得自己當初把這些東西留下來真不知是出於什麼目的,既占地方,又逗書蟲,而今看到卻也隻是徒增一些感傷,蘇艾卿再次展開費亦文的所有書信,直看得自己淚痕橫溢。洗一把臉,躺在沙發上,蘇艾卿決定換一下心情,便打開了電視。
電視裏正放著越劇《紅樓夢》,徐玉蘭飾的賈寶玉,王文娟飾的林黛玉,此時播放的正是黛玉焚書一段,那林黛玉聽到賈府的鎖呐吹出,想自己的漂零身世,悲從中來。這一段戲蘇艾卿在中學時就看過了的,參加工作後也是看過了的,每看一次,都陪著王文娟流淚。那唱詞寫的真叫好,王文娟的表演也真叫絕了。
“我一生與詩書做了閨中伴,
與筆墨結成骨肉親,
曾記得菊花賦詩奪魁首,
海棠起社鬥清新,
怡紅院中行新令,
瀟湘館內論舊文。
一生心血結成字,
如今是記憶未死,
墨跡猶新。
這詩稿不想玉堂金馬登高第,
隻望它高山流水遇知音,
如今是知音已絕,
詩稿怎存?
把斷腸的文章付火焚。”
本打算換一下心情,這下倒好,越劇的悲淒調子倒惹得自己涕淚滂沱。
是啊,知音已絕,詩稿怎存,不如也將這些書信全部燒毀省心,找來一個廢臉盆,蘇艾卿邊看電視邊開始焚燒書信。林黛玉繼續唱到:
“這詩帕原是他隨身帶,
曾為我擦過多少舊淚痕,
誰知道詩帕未變人心變,
可歎我真心人換了個假心人,
早知人情比紙薄,
我後悔留存絲巾到如今。
萬般恩情從此絕,
隻落得一彎冷月葬詩魂。”
……
一邊是洞房花燭,一邊是冷月病身,林黛玉終於含悲飲恨,撒手人寰。等到寶玉掀開紅蓋頭驚見林妹妹變成寶姐姐,一場哭靈更是讓人肝腸寸斷。蘇艾卿邊焚書信邊聽這段越劇,越發的心生悲涼之感,當天下午頭就劇烈地疼痛起來,隻得到藥店去買藥,吃了藥還是不管用,隻得去輸了一瓶液。
這樣又過了兩天,這天潤潤放學後,又問蘇艾卿:“媽媽,你幹嗎還不上班?”
蘇艾卿說:“媽媽還想休息幾天。”
潤潤說:“媽媽,肖飛的媽媽下崗了,你該不會是下崗了吧?”肖飛是春天接潤潤過十歲生日的同學。
蘇艾卿一把拉住兒子將他的手貼到自己臉上:“不會,兒子,媽媽不會下崗,媽媽下崗了你怎麼讀書?我們怎麼生活?”說著說著眼淚盈滿眼眶。
潤潤跑到衛生間給蘇艾卿拿來一條毛巾:“媽媽別哭,潤潤聽話。你要是真的下崗了,我就象肖飛幫他媽媽給人家擦皮鞋一樣,我也幫你幹活。”
蘇艾卿聽罷猛地一把抱緊兒子。洶湧的淚珠兒成串成串地滾落下來。
蘇艾卿無聊地打發著時光,白天裏看看電視看看研究生的課本,有時中午跑到學校去看看潤潤,才知道兒子在學校吃飯的地方根本不在學生食堂,竟是門前的小飯攤,潤潤說學校的飯菜又貴又沒味兒,在小攤販那兒吃每餐還可節約五角錢。看看那小攤販上的衛生條件和兒子瘦瘦的臉,蘇艾卿的心一陣心酸。接連幾天,蘇艾卿買了一個飯盒天天給兒子送午飯。
白天打發過去,晚上就覺得難熬了。過去晚上看書看電視的事現在白天已經做了,再看電視眼睛也發脹,等到十一點想與老舸聊聊天,可老舸又消失了,一連好多天竟無蹤跡,打開信箱對方也未得任何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