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東方蘭北行,這一日可就來到了霸州城。打聽得本月十四日乃清河王完顏金星的壽誕日,還有兩天。東方蘭心說:“讓你先多活些時,待到壽堂喜風之機,我再下手宰你。讓你喜轉悲,接茬辦喪事。”在王府附近一家大客店住了下來。有人問,她又不活計或買賣,哪來費用日度?惡豪、賊寇、韃虜那裏收拾一些足夠用很長時日。等到十四日,東方蘭扮家仆混進了王府。不過她慢了一步,剛來到大廳近處,見一隊彩女端盤進入,隨即廳堂內就大亂起來,人呼“刺客……王爺被殺了”。東方蘭心說:“是誰搶我頭裏去將事辦了?倒省我的力氣了。”想是完顏金星的其他仇家所為。又思,不能白來一遭,要給他來個幹淨。便四外裏放起火來。待欲離開,可聽得廳堂那叫殺個凶,打得熱鬧,心說:“不能這麼走了。那宰掉完顏金星的許是好人,也是替我出了氣,報了仇,幫了忙的。如今概是被困住了,怕是難脫,我得救他們出來。”想到這,闖至壽堂,拔刀相助同仇者。萬沒想到,碰上了自己的大姐和四妹,真是驚喜非常。那四僧道礙於龜靈刀的厲害,避退的工夫,三姐妹闖出了是非之地。這便是東方蘭以往的經曆。三姐妹相隔十年重聚一起,那高興勁就甭提了,又抱又親。但忽又想到了西門菊、南宮梅另兩個姐妹還無消息、著落,生死未卜,不由得又歎氣起來。
蘭女道迎春、牡丹,昨個傍晚其聽人說了一件令人發指的事兒。原來是完顏金星為了求得長生不老,請來了個道士,呼號“長青子”,俗家名叫赫連諸兒,來為之煉製仙丹妙藥。道士誑語須用十歲以下小兒的***提取其精華,煉成藥丸。道這一丸可讓人多活五百歲。但每製一顆這樣的藥丸就要殘害三十六個小兒。不是誑語是什麼,小兒的**尚未發育完全,能提取何精華?稍知常情的人都能會對此產生質疑。可對於奢望長生想瘋了的人來說,還細思這個?完顏金星道:“本王起碼得活一萬歲。”等於說要用二十顆這樣的藥丸,為此就得需用七百二十名小兒。哪弄這麼多去?花錢買嗎?要不說人損呢,想了一著,既不必費財,又能掩人耳目。假傳聖旨,皇命在霸州所轄各處要招選七百二十名小兒入宮做太監。金星是誰?狼主的本族姓叔輩爺輩,更是老丈人,即便因此犯了事,又能將之怎著?先由城中開始,不由自願,而是強令。仗權依勢,恣肆胡為。凡今年齡在七至十歲之間的小兒,必須於七日內都要送到淩雲觀中進行挑選。若哪家不到,滿門抄斬。一時城中沸沸揚揚。家有小兒又是於年限之內者無不駭然。誰願意自家孩子淨身入宮做閹豎?永別難相見不說,更斷絕香煙血脈的。除非家裏真是極度困難而無法養活的。七日滿了,僅有百來個小兒報到,遠遠不夠數目。完顏金星大怒,先殺了數戶人家,以震懾民眾,又按戶籍挨個兒點名。有年歲合適小兒的居戶,誰也躲不掉。惟有那有財有勢的人家可保住孩子,通個話,遞上些什麼,便免過去了。隻苦了那些平民小戶,懾於淫威,不得不忍痛含怨而將活潑可愛的孩子送到淩雲觀去。那長春子裝模作樣,親自把關,認為好的就留下,差的遣返回家,還極其認真。城中小兒不夠,又在轄縣挑選,終於將七百二十名小兒湊足數目。這些天真爛漫,正好時候的小兒倒了楣,是老天不睜眼呀,可憐憐被殘害。取下**後,那小兒不論死活,都不知讓長青子弄哪兒去了,怎麼處理誰也不知。送宮裏,何曾有的事?
東方蘭是打哪兒聽聞到的這件事情?這可是禍至殺頭的秘密,知情者無不要緘閉其口,管住舌頭,不得走漏的。說來也是巧,東方蘭準備往清河王府探查,大街上就碰著檔事。一個喝醉酒的小官,扯住一名道士糾纏不休,非要道士還他兒子。道士罵他:“你這東西,那個強你、拐你兒子了,卻來管我要?我哪兒找給你?”小官叫道:“不管你要問誰要?你這廝是淩雲觀的,我認得,就找你,快還我兒子。”薅著道士的衣領就是不撒手了。道士推搡不開,擺脫不掉。有那好事的覺著有意思,上前來行排解,也想弄個究竟,某甲問道:“你倆因何鬥嘴?噯,這小吏,嘿,這老道,怎麼回事?怎麼滿口兒子、孫子的,理個沒完?說清楚,大家替你們來評評。”某乙道:“道人,你個出家人怎麼奪人兒子?跟你一塊兒修煉不?還是他同你未出家前的老婆那個,啊,種下的?心裏氣,不予?”某丙道某乙:“怎麼這樣說人家?不像話。聽他們爭執,道人大概是個拐子。”七嘴八舌,圍上來不少人,道人便就更沒法走了。那小官見人聚多,起精神頭向人們白話開了:“這個牛鼻子我認得,是淩雲觀的。淩雲觀裏沒有一個老道是好東西,都是賊,全是黑心沒肝的豺狼,比妖魔鬼怪還邪惡三分哩。那觀主叫什麼來這?對了,是赫連諸兒,號長青子。屁,枉披人皮,枉稱三清弟子。他給清河王煉什麼長生不老的藥,道須用小兒的精囊。王爺就假借聖命,胡說什麼帝宮需太監,仗勸依勢,以死罪相逼脅,強奪人家的兒子。拆散戶庭,濫殘無辜。我有兒子,七歲了。我芝麻大、管街頭雜事的小吏保不住他,無能呀。為了全家不給殺頭,就忍痛送他到了淩雲觀。起初不明真相,心裏想,兒子若進了皇宮,或許老天有眼,反會使他得造化,早享福成氣候呢,一門跟著沾個光。當然,人家選不中,打發回來那更好不過。自我安慰呢。哪知,我把兒子送進了魔窟,送到了地獄,可憐才七歲呀,福沒享著,人事未曆多少,便遭此大劫。天作孽,人造禍,小命沒了,一定沒了。淩雲觀是日下的陰司,長青子是餓鬼,拘索魂魄的牛頭、馬麵。拿小兒的傳家寶做藥給清河王,長生不老。他是好了,可我兒子完了。什麼聖旨,什麼帝命,什麼宮裏要太監,一切都是騙人的。誰家兒子被選上,就遭了秧,倒了楣。哈……造孽呀,天殺的禽獸。”道士聽此一番話,大驚失色,“啪”地給了小官一記耳光,罵道:“你這個醉鬼,瘋子,滿口胡言噴糞。”對圍觀的人說:“他說瘋話,沒根據,別聽。”人們已是騷動,吃驚,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那聽得有趣的,尤其人群當中還有與小官同樣苦處與遭遇而送兒子到淩雲觀的,非想弄個明白,窮究到底,便問這小官:“你比芝麻,甚至還沒它大的官兒能知這麼些秘情?又從哪條途徑得來的?別是聽人惑弄了吧?”小官道:“全是真事,沒摻半點假。問我哪得的信,我個親戚,兩姨弟兄,他知底細。他在王府做事,算不得王爺麵前的紅人,也是紫人,能吃得開,什麼事不曉得?跟隨王爺多次出入淩雲觀,認得觀裏頭不少老道,還和幾個混得挺熟,更認得長青子。雖未得機會親耳聽到王爺與那魔鬼商議秘機,但前前後後的事中所睹甚至參與為之,也明了八九。人不細心、聰明,能王府裏混?另從一個有身份的道士漏嘴的話中更獲得了真相,證實了他種種猜測。今日我街上撞了他,他剛好休一天的假,閑無事,扯了他我家裏吃酒。不見我小兒,來問,我道送淩雲觀了,給選中,要送皇宮作內侍的。那親戚一聽,大驚,道‘糟糕’。我問他怎麼了,他緘口不答,隻道‘沒事’。我不傻,便知裏頭有文章。這可能關係我兒子將來的命運,不討詳細哪成,便死乞白賴追問。可他吞吞吐吐,不肯道來。我便更加心裏懼,為兒子憂,肯定沒好事。為了有個明白,我於是拿酒灌他,拿話外套,最後他終肯將所知道的向我交了實底。還道我這種做父親的愚拙,傾家蕩產花大筆錢買個平安,全家團圓不成?何苦隻認死理從他,可完了好端端的孩子。起先什也不願吐,這會兒酒一上頭,秘密全端不說,還好一番對我數落。皇宮找宦官哪兒不能找,為甚偏要到咱們霸州?或許有的。可這事重大,官家不為此,怎偏要尋個老道主持,教把小兒送到觀裏而不是往有司,不覺奇怪嗎?有道理呀,有道理。大家也請想想,這其中不明擺著有鬼?既然不是皇家差,而為王爺私,行不可告人,孩子還會還你?完這類事後總要銷罪跡的,不留痕。孩子定然是回不來了,活不成的。誰家父母攤上不傷心?我把事同老婆講了,聽候她當時就瘋了,不知跑哪兒去了,找不到。我家室空空,心裏鬱悶,拿酒消愁。家裏的喝光了,進酒肆,泡館子,巴望一下醉死,倒很不錯,省得淒楚。”越說越來勁。圍者聽了,無不氣憤。有叫有罵的,也有那同病相憐,心痛失兒的苦主在裏麵,便當街嚎啕開了。一時間這條街給人堵死了,亂糟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