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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楊家的喪事

第二天天還沒亮,黑石村的人們就聽到了常女那放聲的慟哭。她像是從幾天來的壓抑中解放出來,多日積攢的思念一下子從胸膛裏奔湧而出,念叨的語句裏寄托著她的感情、她的思念、她的怨惱及她對未來的擔憂,一切的一切都對著那兩具靈柩訴說。

“娘啊,亮子啊,你們一個個狠心的走了,

留下這老的老小的小可教我咋過哪。

爹風裏來雨裏去根本顧不上家呐,

留下我一個人挑著這擔子我可咋走啊?

亮子,我讓你揪著我的頭發我不再喊聲痛啦,

我讓你打在身上我不再說聲疼啊。

你身子骨單薄我不讓你幹重活呐,

寧願讓在你炕上躺著也不能沒有你啊。

亮子啊,你這沒良心的咋就走得這樣急呐。

沒顧得上好好囑咐你這沒夫的妻啊。

你忍心看著沒老子的孩子叫不上爹呐,

你狠心讓我小腳女人追不著你呀。

娘啊啊……,你也不管俺們了啊,

你隻想著兒子他是你身上掉下的肉啊,

不想你這沒爹的孫子咋長成人呐。

哭一聲娘啊……,叫一聲亮子啊……

我那再也見不麵的親人們哪……,

老天爺呐,你咋就不睜眼看看這人間事啊,

好人為啥就遭這災啊。”

這哭聲泣訴交加,聲咽悲切,泣血的感情帶著如注的淚水從她那懦弱的胸膛裏發出,一句一行淚,一聲一腔血。她哭得好慘好痛,聽的人由不得生出無限同情,百般悲憐。

楊江聽到常女的哭聲,說了聲“不好”,便馬上穿好衣服,來到東院。

常女跪在靈芝與楊亮的靈前,一手扶著楊亮的靈柩,一手扶著靈芝的棺材,她那瘦小的身子夾在中間,一起一合地哭著。小紮根在娘身旁緊緊地拽著她的衣角,淚水從那雙大眼睛裏流出來,他不時用袖子擦去,臉上都擦出了紅絲。他也哭叫著:“爹,奶奶……”

楊江含著眼淚,看了看東屋,騾子不見了,他料定二叔打早就走了,他是怕家裏人阻攔,或是不想讓人看見他的狠心,反正他早早地去了南邊送貨。二叔這樣做也許有他不得已的理由。楊江想到這裏,隻得挑起發送人的重擔,張羅起辦喪的所有事情。

他走到常女跟前,輕輕地說:“他嬸子,別哭壞了身子。以後的事還多著呢。你得扛著啊。起來,咱們商量商量以後的事吧。二叔他沒空咱們就得擔待著啦。”

常女不扯著嗓子哭了,還是抽咽著說:“爹早早就走了,啥話也沒說,他二大伯,你就看著張羅吧。我啥也不懂,也沒心操持,就全靠你了。亮子啊……”

不等她再放悲聲,桂林和蓮花她全過來了。她們攙扶著常女,楊江抱起小紮根,全回了屋子。

楊江說得沒錯,楊玉和果然是怕家裏人阻攔他,因為這份情報和藥品必須及時送到梁書記手中。及早救活一個八路軍戰士,就等於消滅了無數個敵人。近年來無論是急件還是緩件,他都把抗日事業放置高於一切的地位。對親人的思念無時無刻不在燒灼著他的心,妻子與他同甘共苦近五十年,何談不想?兒子更是他唯一骨血,那能不念?但他是個幹大事的人,有比思念更重要的使命在身。他對北宋楊家將的故事熟稔於心,所以在行動上無不以此為榜樣,為動力。他知道家與國的關係,沒有國家的安定談何家的穩定?再說家裏人多,沒有他照樣能將人發送了,可這送情報的事唯他莫屬。他清楚多一個渠道就多一份危險,與其讓別人擔著這份危險不如自己一人承擔。所以他又毅然決然地走上了進南邊的路。

湖泊嶺像一位博大寬厚的老人,張開它的雙臂迎接著楊玉和的到來。陽光剛從東山露出了頭,就給山邊鑲了一層金黃色。小草、鬆林、簇叢都十分理解地對楊玉和發著讚佩的微笑。

翻過湖泊嶺,楊玉和的心情漸漸開闊起來,腳步也越來越快。兩匹騾子理解主人的心情,也快速地行走著。騾鈴聲還是那樣清脆、悅耳,與山澗跳動的小溪、啼啾的鳥叫合成動聽的交響樂,楊玉和暫時忘掉了家裏的一切。

前麵傳來“得得得”的馬蹄聲,楊玉和停下腳步,他警覺地把騾子拉到一簇叢林後麵。然後鑽出叢林,屏住呼吸觀看著前麵的動靜。

近了,近了,他定睛一看,原來是梁玉中和茹古香兩人帶著一高一矮兩名戰士向這裏急急趕來。“又出啥事了?”,楊玉和一驚,忙向前走幾步,迎上他們問:“梁書記,老茹,你們這是……”

四個人跳下馬來,一齊在楊玉和麵前站定,他們莊重地向他行了個舉手禮。四個人八隻眼睛齊刷刷麵對著楊玉和,眼睛裏透出了無比關切、無比敬佩的眼神。深山肅穆,叢林寂靜。梁玉中上前一步緊緊握住楊玉和的手,連連說:“老楊,你真是我們的好同誌。”他的眼睛潮濕了,聲音低沉了。茹古香和另兩個戰士也都低頭默哀了一會,兩個戰士分別站開一點,給幾位首長警戒著周圍的動靜。

“冀鋼同誌連夜派人把你的情況告訴了我們。老楊,遭遇了這樣大的不幸,你還是以大局為重,以抗日為重,真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啊。”梁玉中說。

楊玉和強壓著心頭的淚水,他心裏很是激動。但他卻故作輕鬆的說:“嗨,人死不能複生,我不這樣做他們也不能活是不是?梁書記,老茹,你們這是……”

不等他說完,茹古香接著說:“梁書記聽說你家裏出了事,一定要親自安慰你這個地下交通員。我們是到你家吊唁的。”

一聽這話,楊玉和異常激動,兩眼感激地看看梁玉中,又看看茹古香。下巴上的胡子也激動也抖了起來,深眼窩裏的淚水奪眶而出。想想我楊玉和何德何能,還讓黨的縣委書記這樣器重,這般惦念。想到這裏,他跨前一步說:“梁書記,謝謝你們的好意。家裏都已經安排了。你們不必去了。”

梁玉中說:“不,一定要去。”說著就邁動了腳步。

楊玉和著急地拽住了梁玉中的手說:“不行。街上到處都貼著你的畫像,我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你回去吧,你還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他指得是敵人已在縣城的大街小巷貼滿了捉拿梁玉中的告示,以五萬元大洋的犒賞這個中共飛狐縣委書記的人頭,就連他的妻子捉住了也要獎賞五千元大洋。

茹古香止住楊玉和說:“老楊,你別攔著梁書記了。他是決意要去的。我們不光要吊唁,還有其它的工作要做呢。”

楊玉這才鬆了手。梁玉中見他還是心存疑慮,便說:“老楊,你放心。家裏失去了兩個親人,心中的沉痛可想而知,你能做到舍小家顧大家,我們為有你這樣的同誌而自豪。我從心底裏為兩位死者哀悼。其實你不知道,你家辦的這個喪事,大有可能就是一場戰鬥。我不去能行嗎?”

楊玉和瞪大眼睛看著梁玉中,他真的不明白了。

茹古香這時才與楊玉和說了真話:“是這樣的,據昨夜冀鋼同誌派來的同誌講,要到你家吊唁的很可能有敵軍。他們聽說你家死了人,有敵內奸說楊鐵儒同誌很可能回家。他們想乘吊唁的機會捉拿楊鐵儒。這就是說敵人已經掌握了楊鐵儒就是楊貴子。所以我們即不能讓敵人的計謀得逞,還要想法把敵人一網打盡。這就是我們執意要去吊唁的理由。”

“還有,就是我們要借你家辦喪事的機會,把策反工作做得再細一點,就在敵人眼皮子底下瓦解他們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