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家最後的記憶
1、小診所
回到家裏的水香,再也沒有了昔日的榮耀與優越,快樂仿佛在一夜之間離她而去,而憂鬱悲傷卻像烏雲一樣籠罩在她二十二歲青春的天空,母親秀英的身體也明顯不好,吃飯總打噎,胃部經常痙攣、疼痛,水香以前曾給母親看過,屬於輕度胃炎。可能是最近接二連三的事情,對她的打擊太大,心情不好的緣故,病情更重了。在家的水香閉門不出,莊裏人說什麼的都有,有的說水香肚子被人玩大了,又被人拋棄了;有人說水香所在的醫院私有化了,水香被辭退了。秀英也不搭話,隻說水香生了病,回家休養。母女倆整天唉聲歎氣,想不到辛辛苦苦地考了個中專,隻過了三年好日子,這工作說沒就沒了,光剩下了一個戶口有什麼用。現在城市戶口可以用錢買了,而且又沒有什麼優惠政策了。受傷的心像一隻飛蝶,無人能看清它真正的麵孔。水香整天在家不是看電視就是睡覺,也不竄門,秀英有時忙農活、忙家務,多少還有點事幹著,不至於過分鬱悶。看著女兒整天悶悶不樂的表情,秀英想這樣下去總不行,日子總得過吧,女兒還小,才二十二歲,總不能母女倆這麼苦苦地廝守著。於是秀英找到了水香的大伯大槐。
大槐說,水香學過醫,就在村裏開個私人診所吧,多少能開支開支生活。
一開始水香不同意,她說自己沒有執照什麼的,萬一查到怎麼辦。
大伯大槐說,要什麼證呀,在大顧莊開診所,誰來查呀,你開吧,有什麼事大伯替你頂著。大伯當過兵,目前是村裏的村主任,二把手。
水香想想,也就同意了。
秀英找來了幾個瓦工,把屋裏屋外用水泥粉了一下,外牆貼上了白色的瓷磚,屋裏用白色的乳膠漆刷了一遍,地麵鋪上了仿大理石的地麵磚,整個屋子改頭換麵、煥然一新,家裏陡然亮堂了許多。秀英睡到了南麵的平頂房裏,正屋的東房放了張床,留著給病人做簡單的檢查和掛水用,還有一張長沙發、兩三張椅子給患者休息用,堂屋裏靠東牆是一排木櫃,裏麵放著各種藥品,靠西牆是一張辦公桌東西向放著,水香坐在北邊麵朝南,正好麵對進門前來就診的人。大顧莊本來有一個醫院,但近幾年許多醫生都調到鎮上去了,剩下的幾個本莊人都是當年的農村赤腳醫生出身,醫術又不高,隻能看一些簡單的傷風頭疼拉肚的小毛病。由於水香是正規衛校畢業的,又在醫院工作過,加之她對人很熱情,況且藥品也比公家醫院便宜,更重要的是水香長得漂亮,看著舒服,年輕的小夥特喜歡到這裏讓水香用聽診器聽聽用手摸摸,那感覺一下子病就好了三份。有時碰到大的問題水香立即幫病人轉院,畢竟她在鎮上醫院幹過幾年,那裏的人很熟,帶病人掛號找醫生,一條龍服務,病人省了事,醫院也感謝,還給一些提成,水香總是先收下,然後拿出一部份買點營養品送給病人,讓那些本莊人感動得不得了,都誇水香醫生好。
隨著小診所的開張,接觸的人多了,水香的心情漸漸好了起來,她的皮膚又恢複了先前的白色,那是一種瓷性的晶瑩剔透的白,而不再是蒼白;臉上又泛起了紅暈,那是一種成熟的紅,是經曆了從一個少女到女人轉變之後的風韻美。秀英看到女兒總算從打擊的陰影裏爬了起來,心裏才有了底,她田裏忙到家裏的卻不覺得累,反而精神了許多,家裏病人多忙不過來的時候,她便當起水香的下手,也能做一些給病人下下水之類的簡單活兒。一個月下來母女倆悄悄算了筆帳,竟有兩千多元的純收入,比以前在醫院拿的工資多得多了,難怪水香以前的許多同事在醫院改製後回家開了私人診所哩,真是不幹不知道一幹嚇一跳。水香決定裝一部電話,有時病人不便起床可以打個電話,水香就可以出診了,省了病人的麻煩;加上有時水香缺藥了電話一打,人家就會送貨上門,實在方便。母女倆臉上又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這年頭隻要有手藝有本領是餓不死人的。母女倆對大伯大槐充滿了感激之情,還是他有眼光,要不然她們自己也不會想到開診所,真是親盼親好鄰幫鄰好,畢竟是親戚嘛。
可是後來發生的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讓秀英不得不下決心趕快給水香找個對象了。那是夏日的一個夜晚,已到十一點多鍾,水香家門口的大橋上還有人在乘涼,水香接到了一個電話,是村西頭有人發高燒叫水香去掛水,水香本想叫母親一起去,但母親去大伯家玩還沒回來,家裏又沒病人,水香便和好藥水,拿了個手電筒到彩雲家叫彩雲陪她一起去,可彩雲媽說彩雲去人家看錄像還沒回來,水香怕病人等著急了,便大著膽一個人直奔莊西頭而去。到了那個人家一看,家裏就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一人在家,水香拿出體溫表叫他夾到腋下量一量體溫。誰知他一躍而起,一把抱住了水香:我沒病我得的是相思病,我想你都快想瘋了。說著就要把嘴湊到水香臉上親熱,水香用手擋著他的嘴,那家夥又用手就去拉水香裙子,水香沒防備,他的手一下子摸到了水香的大腿,水香猛地掙紮,可是對水香肉體的渴望讓他爆發出強大的力量,水香被按到床上,裙子被撩起,那家夥撕扯著水香的三角短褲,水香雙手用力護著自己的私處。
水香忽然停止了反抗,她對氣喘籲籲的小夥子說:你真是的,想談戀愛慢慢來,哪有像你這麼粗暴的,我是一個女人,我也想要,你總得溫柔一點才有意思,今天我不走了陪你一夜,好嗎?小夥子停了下來。
水香趁機坐起來說:你洗個澡吧,看你渾身是汗。
你不會騙我趁機溜了吧?小夥攔在門口。
不會的,我也有欲望,我也是人我也需要。小夥看了水香一眼將信將疑地快速地洗澡去了。聽見洗澡間傳來水的嘩嘩的聲音,水香快速地衝到院裏向外奔去,藥也顧不上拿,一口氣跑回家,撲到秀英的懷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秀英本想去找大槐出麵處理這件事,但轉念一想,這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說出去又不定會引來多少揣測和閑言碎語。當務之急還是趕快給水香找個對象,孤女寡母的,家裏沒個男人撐著處處造人欺。本村不是沒有合適的,有人也介紹了幾個,人家都挺滿意,可是水香卻看不上。家裏沒其他人就水香這麼一個姑娘,秀英想找個上門女婿,在身邊要放心些。可人家條件稍好一點的又不願倒插門,盡管社會已發展到今天這開放的時代,但有些傳統的東西在農村還是根深蒂固的。所以水香的婚事盡管秀英托了很多人,也見了麵,可就沒談成。水香因為受了一次傷害,尤其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格外小心,寧可遲點結婚也不願草草了事,以免將來再次品嚐苦果。經曆了這件事後,每次出診秀英都要陪水香一起去,診所的生意也一天好似一天。
2、鄉間小路
就在水香的診所在大顧莊越來越紅火的時候。夏日的一天上午,莊上來了一幫穿製服的人,他們在村支書的帶領下直奔莊東頭的水香家。當時水香正在給人打針,看到穿製服的人,嚇了一跳。領頭的一位工作人員說:我們是工商所的,有人舉報你無證行醫,我們要例行檢查。秀英和水香母女倆都傻眼了,秀英連忙去找大槐,大槐於是請支書出麵作了擔保,來人才未將藥品拿走,隻是登記了一下,聽候處理。大槐好說醜說地陪著笑臉在莊上的小飯店招待了中飯,下午將來人送走,並答應第二天去所裏接受處理。
送走了檢查的人,大槐立即與秀英和水香商量明天去所裏的事情。大槐說,這事說大就大,無證行醫,藥品渠道不正規,扣了藥品事小,罰個幾千元也是無話可說的。想起自己有個戰友在工商所當副所長,不如明天去找他,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大不了用點錢。秀英和水香都同意大伯的意見。送點錢不算什麼,關鍵診所還要開下去,要不人家會笑話的。舉報的人不是眼紅,就是想和水香搞對象沒搞上的,秀英猜測說。現在還談這個有什麼用,你明天準備好五千塊錢,我們明天一早去所裏,大槐臨走時說。母女倆一臉沮喪,唉聲歎氣地早早關了門,上床休息,心裏麵也沒底,不知道明天會怎麼處理。
第二天一大早,秀英和大槐就去了鎮上。大槐乘上班前先去找到了他的戰友葛所長的家裏,想不到大槐把情況一說,又把母女倆的處境說了一番,秀英配合著掉了幾滴眼淚,葛所長爽快地答應了:行,你們放心,我會盡力幫忙的。大槐向秀英使了個眼色,秀英摸出一個信封雙手遞給葛所長:葛所長,麻煩您了,這點小意思。
葛所長一臉驚訝,大槐,這是啥意思,我能收你的錢嗎?孤兒寡母的多不容易,我老葛可不是那種人,趕快收起來,要不我就不問了。大槐,你也真是的,把我們戰友的感情扔到哪裏去了。
大槐連忙打招呼:老哥,你別生氣,我弟媳婦鄉下人,不懂事,你別計較。我們是戰友,不興這一套,弟妹你趕快收起來吧。秀英以為人家客氣,又堅持了一番,看到葛所長的臉沉了下來,才訕訕地收起信封。這怎麼好呢?這怎麼好呢?嘴裏小聲嘀咕著。
上班之後,大槐和秀英在一個會議室裏等,葛所長先去了解了一下情況,看怎麼處理最妥當。兩人忐忑不安地喝著葛所長派人倒的茶,焦急地等待著。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葛所長和昨天那個穿製服的年輕人一起來了。原來是葛所長家的親戚,你們怎麼不早說,省得這麼麻煩。算了,交點錢補辦個手續吧。最後,繳了一千元,其中含五百元的辦證費,下個星期來領證。秀英一聽說才交了一千元,況且五百元是辦證費,心裏一塊石頭才落了地,忙拿出一千塊錢讓大槐去交。結束後,硬是要大槐一起上了街,買了兩瓶五糧春,一條玉溪煙,和一些水果,瞞著葛所長送到了他家裏。所長夫人客氣了一番,最後還是收下了,並盛情留他們吃飯,可他們怕葛所長回來把東西要退給他們,所以在感謝聲中匆匆離開了葛所長的家,乘三輪卡回到大顧莊去了。
水香在家裏,看到母親飯前就回來了,知道事情辦得非常順利,也就放了心。一場虛驚之後,水香照樣開她的診所,而且在那些舉報的人看來,他們家肯定有關係,舉報也沒用了,所以以後再也沒有出現上次的情況了,反而,小診所的生意越來越好。
在母親秀英的再三勸說下,水香也同意了母親的話,終於答應了一門親事。那個小夥子比水香大三歲,是桃花村的,家裏兄弟三個,他是老三,也上過一個中專,目前在鎮政府工作,是個通訊員,雖沒有正式編製,但能寫寫通訊報道之類的,平時在辦公室聽聽用,跑跑腿,人倒挺聰明,也挺勤快。由於家裏較窮,所以至今沒有對象,也是高低不就,有工作的看不上他,農村的太差,他又嫌,所以二十四五歲了,還沒有女朋友。和水香見了麵,小夥子挺滿意的,一口答應了做上門女婿,同意將來生個小孩跟水香家姓,姓顧。秀英一百個滿意,水香心裏還有點猶豫,人不錯,大大方方的,還算說得過去,戴個眼鏡,一臉文靜,個子高高瘦瘦的。但水香從內心來講喜歡找個強悍一點的,像網鎖那樣的,可惜網鎖出去打工一直沒有回來,也不知道去哪兒了,要是網鎖回來了,水香也許不會再象當初一樣猶豫了,網鎖雖然成績不好,但心眼好,講義氣,更重要的是,他真正喜歡水香。可能,網鎖後來聽說她考上中專了,吃了國家飯了,並不再有什麼企圖也不想懶蛤蟆吃天鵝肉了,網鎖是徹底地死了那條心了,不過網鎖從那時再也沒有回來過,聽村裏人說,他在蘇州,開了個修汽車的店。秀英反複在水香麵前說,丫頭呀,你挑肥揀瘦,最後是高不成低不就,白白浪費了自己的青春時光。我看這個小夥子挺不錯,有文憑,有知識有水平,長相也有,就是家裏窮了點,這又有什麼,窮有什麼根,富有什麼苗,關鍵是日子過得要舒心,將來再慢慢賺錢。你們還小,賺錢的機會多的是。秀英要了小夥子的生辰八字,和上水香的,到村裏的瞎子那裏一算,正合得來,男大三,金山靠銀山,小倆口將來的日子一定過得紅紅火火。水香在經過幾夜的輾轉反側之後,終於答應了母親,先處處看。
朱亞夫自從水香同意了這門親事之後,三天兩頭,隻要不上班,就來到大顧莊水香的診所裏。有時幫水香記記帳什麼的,小夥子在政府部門工作,寫得一手好字,像他的人一樣秀氣,水香看了心裏挺舒服的。朱亞夫說話都挺有水平的,不但懂得討水香的歡心,更懂得討母親的歡心。甚至連看病的人都說水香找了個好對象。感情是處出來的,有時即使是陌生人,隻要朝夕相處、長久廝磨,愛也會產生。來往了幾次,功夫不負有心人,朱亞夫終於用自己的真誠,撬開了水香曾經緊閉的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