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美萱自從和馮大奎結婚那天見到楊玉生,並認出他就是當年要上門當自己女婿的人後,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就如一顆石子扔進了平靜的水麵,自然地就會被擊起圈圈的漣漪。她不能不承認,自己肯嫁給馮大奎,其碼有少一半的因素都是政治上的需要。當時,在那階級與敵我的觀念十分敏感、正與反的路線十分鮮明的非常時期,又是在村裏有那麼多的窮無賴在打她的主意且險些出事的情況下,自己肯嫁給馮大奎,也算是一種無奈之下的明智之舉了。人窮誌短,馬瘦毛長。誰到了這個份兒上恐怕大都如此,因為能夠生存下來能夠安全地生活下去是最基本的條件。至於馮大奎的長相,何美萱曾一次次的勸過自己:模樣兒的好與壞,吹滅了燈不全都一個樣嗎?何況自己是土匪頭子的老婆,又是三個孩子的媽媽,自己的這些短處和馮大奎的長相一比,也就扯平了。更關鍵的是,自己嫁給馮大奎就等於是嫁給了保險箱,這就足夠了。到哪山砍哪山的柴,人要生存下去,不這樣不行。然而,何美萱畢竟是女人,畢竟是位漂亮的且還十分年輕的女人,在單純的性欲上還是需要完美的。為此,她每次和馮大奎做愛時,她的腦子裏總會不由己地閃出丁少天的模樣,隻有這樣,她才能將激情徹底的燃燒起來。否則,自己就會感到有種隻有吃飽而沒吃好的感覺。她也曾為自己的這種意念感到無恥,也曾暗暗罵過自己企圖改變這種狀況,可是沒用,和馮大奎做愛時,丁少天依舊會往她的腦子裏鑽。沒辦法,何美萱隻好無奈地借以來滿足著一次次的性欲要求。而這種畸形的性愛,無疑又像是一粒向往完美性愛的種子,已經深深地埋在了何美萱的心底,一但條件成熟,這粒種子就會以頑強的生命力破土而出。也許,這就是人的本性,這就是人在追求完美的一種體現。

楊玉生的出現,無論是從客觀上講還是從本質上講,都在重重地刺激著何美萱心底的這粒種子,使這粒種子很快就蘇醒過來且蠢蠢欲動。何美萱的這種感覺就是結婚那天碰上楊玉生開始的,當時,她就為自己的這種感覺嚇了一跳,心說我已經嫁給了馮大奎,怎麼能對多年前隻見過兩次麵的楊玉生動了此心呢?哪怕是輕輕的一閃也不應該啊。罪過呀罪過。何美萱努力地壓製著這粒種子不想讓它發芽。可效果及其不佳,越是壓製它它的發芽勁頭卻越足。尤其是楊玉生作為工作隊來村後對自己的表現,更讓這粒種子不安分了。更要命的是,何美萱已從楊玉生的眼神裏看到了一種東西,一種能把自己點燃的東西。這可如何是好?馮大奎又不在家,天啊,無論如何自己也要把持住自己啊,不能一時衝動而毀了自己毀了別人又毀了這個剛剛建立起來的家啊,最好的辦法就是盡量不和楊玉生接觸,其碼不和他單獨接觸。

何美萱有意躲避著楊玉生,可楊玉生卻想方設法接近何美萱。

這天下午,也就是楊玉生進村後的第三天下午,他獨自一人來到了何美萱的家。巧的是,當時,錢三嬸兒帶著三個孩子剛剛出去不久,家裏隻何美萱一人。

何美萱一見楊玉生來了,緊張的連話都不知道怎麼說是好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好了。她先是愣愣地看了楊玉生幾眼,才結結巴巴地漲紅著臉說:“楊、楊主任,您、您來了。”

“啊。嫂子,我是來看看你們的。”楊玉生說完這話環視了一下屋子見隻何美萱一人,便又說:“大娘和孩子們呢?”

“啊,出、出去玩兒了。楊主任,請、請坐。”何美萱說完這話,臉仍是紅紅的不敢正視楊玉生一眼。而她的這種目光與神情,反倒讓楊玉生心裏暗暗竊喜。他清楚,這是好的前兆,隻要自己緊緊抓住這根情感之弦不放,對方就會逐漸地屬於自己。但千萬不能急,一定要做到快中求穩,水到渠成。

楊玉生心裏有了底,便很大方地坐了下來,鎮定地對何美萱說:“嫂子,馮大哥臨隨部隊進山剿匪時一再叮囑我,要我好好照顧嫂子和家人。本該早就來看你們,隻是因為這幾天村裏的事太多了,直到今天下午才有了點兒工夫,望嫂子多多原諒了。”

“看你說的,隻要你、你來了,我就知、知足了。你稍等,我去給你燒水。”何美萱說著就要往出走。

“不用了嫂子。”楊玉生攔住了何美萱,說:“坐下說會兒話兒吧。嫂子,你坐呀。”

何美萱坐了下來,拘謹的還是不敢正視楊玉生。心裏,像鑽進了一隻小兔子,“砰砰”地跳個不停。

楊玉生用一雙深情的目光看了何美萱一眼,說:“嫂子,往後有什麼困難就直接找我,我一定盡力而為。”

“哎。啊,不用不用。大奎臨走時都安排好了。沒、沒什麼困難。”

“嫂子,你可千萬別客氣啊,也別拿我當外人。大哥不在家,做小弟的就應該盡到責任。”

就這樣,楊玉生東一句西一句的跟何美萱聊了半天,何美萱那慌亂的心才算逐漸穩定了下來,說話也不那麼拘謹了,也敢看楊玉生幾眼了。聊著聊著,何美萱突然問楊玉生:“楊主任,今年歲數不小了吧?”

楊玉生笑了一下,說:“嫂子應該記著啊,我比你大兩歲,今年二十六了。”

“是嗎。我聽大奎說,你還沒成家,怎麼,有對象兒了嗎?”

“唉!一直沒有合適的啊。”楊玉生說完這話,更加深情地望了何美萱一眼。

何美萱感受到了這一眼的份量與溫度,臉不由地就一熱,便趕緊說:“歲數不小了,差不多就行了。十全十美的人,沒處去找。”

“這可不一定,像嫂子你,就是個十全十美的人啊。可惜……”下半句楊玉生不說了。

鬼使神差,何美萱竟問了一句:“可惜什麼?”

“可惜、可惜我沒有大哥這麼有福氣啊!”楊玉生痛苦地低下了頭。

何美萱的心又“砰砰”地跳了起來,她正不知怎麼安慰楊玉生時,楊玉生已經抬起了頭,兩眼閃著淚花對何美萱說:“美萱,你知道嗎?當年,你嫁給了丁少天,我是第三天才知道的啊。當時,我並不知道你嫁給的是丁少天,但當時我死的心都有了。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我就下了決心,下了一輩子不娶的決心。因為、因為這世上,再也沒有能比得上你這麼漂亮的女人了……我問過你們村上的好多人,問他們你到底嫁給了哪裏,到底嫁給了誰。可他們都說不知道,隻說是嫁到了縣城的一個大戶人家,具體住哪兒,具體姓什麼也不知道。後來,我懷著一顆冰冷的心在縣城給人家做活兒,目的,就是盼著哪一天能在什麼地方碰上你,哪怕是隻看你一眼。可是,我一直在縣城轉了兩年,把縣城的犄角旮旯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你的一點兒消息,更甭說看你一眼了……直到你和大奎結婚,我才知道新娘原來是你,才知道了你的一切。可是,唉!晚了,一切都晚了。俗話說得好:人要倒黴,早走趕上窮,晚走窮趕上。我就是這樣啊,早認識你,你卻嫁給了別人。晚認識你,別人又把你娶走了。我……”楊玉生說到這裏站了起來,流著淚對何美萱說:“美萱,到現在,我的心裏,一直裝的還是你啊。可是,唉!晚了,一切都晚了!”說完這句話,他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