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是這樣。

逢到事情,還沒發生的時候,想法特別多,特別爛,可是真的到了麵對了,反倒清明了,心無雜念,一步一劃,分寸拿捏得,比平日裏不知好上多少。

靜寧就是這樣的。

初聽到嚴意風忙忙活活這半天,居然是要帶她去見梁水兒的父母。

那氣。

那恨。

那怨。

一張臉繃得,好象那層皮都快箍不住麵頰骨了。

那雙眼,凶,恨不得化成刀子把嚴意風的心肝肺全剜出來看看什麼色兒的。

搞得嚴意風幾次想張口,一看她那臉,又都把話咽下去了。

不過。

嚴意風倒是沒動氣。

倒不是他氣量多少寬大,也不是自覺理虧,而是交往這些日子以來,他眼睛裏看到的都是靜寧的柔順靜寧的憨嬌,這生氣,倒是頭次見。

現在的靜寧,身條兒板板直,雙眼裏,火焰突突的,一點紅唇,抿著,咬著,成了一條線兒……

不過,這樣子的她,倒是奇異的呈現出一種說不上別致,卻相當有味兒的美。

就這樣,靜寧一路氣,嚴意風一路欣賞著,到了杏苑酒店。

靜寧一看那招牌,好,又是一家,名聲遠揚的高檔店。

這會兒,她倒平靜了。

“阿姨——”她剛下車,一個小身影就從大堂裏奔了出來。

靜寧笑了,那笑是欣喜的,開朗的,剛剛的氣衝鬥牛,都成了過眼煙雲,這一笑,讓她好似脫胎換骨一般,渾身上下散出一股溫雅的柔美。

“湘虹!”她蹲下身,壓根兒就忘了身上是剛上身兒的,那價碼讓她胸口生疼的新衣,張開雙手,穩穩的接住了興高采烈,忘了形的小人兒。

“好漂亮的娘兒倆!”走過的人,發出讚歎聲。

嚴意風正好在這時下了車,聽到了這聲,也看到了湘虹的熱情飛抱,他愣了。

湘虹脾氣的很強的,以前,他的那些個女朋友,以為小姑娘比較好討好,百般逢迎,沒想到,這個難搞得很,對誰都是愛搭不理的,給你個正眼兒算是很給麵子了。就連嚴意風這正牌爸爸,也是經常鬧脾氣,一僵起來,就哭得個揪心抓肺的。

沒想到,她居然對靜寧這樣親熱兒。

嚴意風心裏是又酸又甜。酸得是,自己千辛萬苦帶大的女兒呀,上次這麼親熱抱自己的時候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和靜寧滿打滿算認識還不到半年,就這親熱,弄得旁人都認為這是親娘兒倆個,是自己失敗還是靜寧親和?說不清。甜的是,自己這回是真的選對了!

“嗲死了!”嚴嶽這時走了出來,一看自己阿姐跟繞股糖似的纏在靜寧身上,眼一翻,嘴一撇,“惡心!”

“你也來啊!”湘虹也不下來,一手摟著靜寧脖子,回頭衝著嚴嶽吐出一截舌頭,“不敢吧!”

“阿姨抱不住嘍!”靜寧笑道。

“對啊,你很重!”嚴嶽見縫插針,不放過損姐姐的機會。

“是阿姨力氣小。”靜寧一句話,就讓已經橫眉立目打算大大發作一通的湘虹立馬彎起了眼兒和嘴。

湘虹從靜寧身上下來,攀住靜寧的一隻胳膊。

靜寧拉了拉衣裳,看著嚴嶽,伸出一隻手。

嚴意風在一旁看著,驚詫莫名。

不單是湘虹,連嚴嶽都?

嚴嶽呆了一下,慢慢騰騰的伸出手抓住靜寧的。

三個人轉過頭來看著嚴意風,大的,小的,都是笑逐顏開,進去吧!

杏苑酒店二樓的一個包廂裏,兩個頭發斑白的老人把這一幕從頭看到尾。

“這女孩兒不錯。”老太點著頭。

“聽說是離過婚的?”一邊的老者想的是另外一回事,一雙精光內斂的老眼瞄向一旁長身玉立的青年男子。

梁晏站在一旁,手裏端著一杯茶,似乎是想喝,可是,眼睛卻一直盯著下麵,麵色冷淡,看到嚴意風對靜寧露出微笑,他的手緊了緊,茶杯裏的水蕩了蕩,差點濺到他雪白簇新的襯衫上。

老者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隨後,他將視線調向包廂的門,端起自己麵前的茶杯,吹了吹浮在麵兒上的茶葉片,慢慢的抿了口熱茶,眯起一雙壘滿了細紋的老眼,定定的盯住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