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靜海,竟雙手合十,對著我念了聲佛號:
“阿彌陀佛,出門在外,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風大雪大,你就打開車門,載他們一程吧,貧僧替他們向你道謝了。”
我一怔,還是伸手按下按鈕,打開了前門。
冷風卷進來,我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這時耳機裏卻傳來高戰的聲音:“是一男一女,女的還是個大肚子。”
我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一男一女不是尋常人所能見到的‘乘客’。
他是在履行職責,向我彙報陰眼看到的情況。
聽他描述完那‘一男一女’的樣貌,我把臉轉向窗戶外邊,暗暗歎了口氣。
唐朝劉長卿有一首詩: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無論富貴還是貧寒,家,都是每個人最惦念的地方。
人是這樣,鬼也是如此。
記得剛認識瞎子的頭一年,他就對我說過,每當初冬第一場雪降臨的時候,路上就會比平時多出很多鬼。
這些鬼的來曆毋庸追究,他們不會害人。
他們之所以會出現,隻是想在風雪之夜,找到自己的家,找尋一份屬於家的溫暖。
“他們上車了。”耳機裏傳來高戰的聲音。
與此同時,我身旁還隱約傳來一男一女兩個聲音:“謝謝師傅。”
“不客氣。”我低聲說了一句,關上了車門。
接下來,每一站,我幾乎都會停。
這麼晚了,還下著雪,沒有人再搭公交。
趕著‘回家’的,是各式各樣的鬼。
郝向柔……不,是白夢蝶,我毫不懷疑以她的八麵玲瓏,從一上車就已看出,車上的都是我的‘自己人’。
靜海就更不用說了,老和尚無寶不落不假,禿腦瓜也不是吃素的,車上這些人的身份怎麼可能逃得過他的眼睛。
所以我們這幾個人,根本誰也不用顧忌誰。
就算是劉元,一開始還有點戰戰兢兢,連著停了三站,也就沒事了。我估計他現在也是覺得,鬼其實沒想象中那麼可怕。
從郝向柔上車起,氣氛就變得有些怪異。
可是隨著不斷有鬼搭上中巴,車裏的氣氛居然漸漸變得融洽起來。
除了高戰間或通過耳機跟我說幾句,就沒人說話,可車廂裏並沒有絲毫的陰冷,反倒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溫馨。
廣播裏忽然傳來一陣‘刺刺啦啦’的聲音。
我剛想把這無聊的東西關了,忽然,雜音一停,喇叭裏傳出了絲弦撩撥的聲音。
緊跟著,就聽一個婉轉的聲音唱道:
一滴擊穿歲月的水
芊芊素指
輕輕撥動弦上的溫柔
縷縷思緒編織出光滑的綢
點點情感釀造成醉人的酒
吳儂軟語
彙聚成涓涓細流
千回百轉,蔓結腸愁
……
嫋繞的容顏,淒迷的傳奇
穿過蘇州的古街古巷
恰似一滴水的纖柔
從古樸的瓦當間緩緩滴落
擊穿歲月深處鬱結的凍層
化作一曲曲評彈清音
叩響一顆顆幹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