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電影播放師在偷懶,片段突然停止了,緊接著另一張大幕又充滿了他夢境中的世界——
「他在一個澡堂外,身上一件白色背心,軍褲褲腿卷起,手裏抱著臉盆,頭發濕漉漉的。
“喂!”他被人從後退了一記,“商禾!北平來了個京戲班子,貼的什麼……小商河?”那人一身黃色校軍軍服,沒帶帽子。沒等他回答,那人笑嘻嘻問:“你不是愛著咿咿呀呀的玩意兒嗎?哎,這小商河,是不是粉戲呀?”
“楊淮生,你看什麼戲都是粉戲,你心裏齷齪你。”他說著走出澡堂。
“你別走啊!”楊淮生小跑到他跟前,“咱們兄弟幾個都商量好了,晚上十一點從北邊翻出去,戲班子在鎮裏演,咱們看完了還能開個小灶吃點小酒。回來從西南那角翻進來,那沒光,教官看不見。”他為自己周詳的計劃得意,“怎麼樣?哥幾個一起,逍遙逍遙?”
他聽完笑了,不解風情道:“楊淮生,這小商河是說宋金大戰,楊再興在河南郾城大破金兀術,後來誤入小商河被射殺的故事。和我爹給我取的這名字沒關係,和粉戲更沒關係。你這麼聽下來,是不是覺得很沒趣?”
楊淮生的眼睛轉了轉,無所謂道:“武戲也好,適合咱們這些未來的軍官看。”
“我不去了,我要睡覺。”他抱著臉盆往宿舍走。
“京戲你也不看了?!”楊淮生不死心。
“不看了,以後都不看了。”他歎了口氣,“進了軍校,命大的等著富貴,命賤的戰死沙場,這東西以後都不再碰了。”
“你是等著富貴呢?”楊淮生噓聲起哄,手一揮,“隨你,那這事兒別告訴教官,否則咱們仨一塊兒揍你!”
他看著楊淮生離開,不忘說一句:“衝完澡再回來,把我臭醒了我揍你們三個。”」
唐靖懷笑了,他記得那天晚上那三個家夥還是沒有洗澡,一晚上他都是蒙著被子睡的。
片段淡化直至消失,唐靖懷開始習慣看這部“電影”,他等待著下一個片段的出現,貪戀著夢中重現的關於他的過去。
……
街頭的暗巷因一盞路燈的損壞顯得更加陰森。
一個頭頂微禿戴著眼鏡的男人在暗巷中來回踱步,步子很碎。剛從仙樂斯出來的女人顯得氣定神閑,小包裏少了那本破書讓她感覺輕鬆了不少,她看過手表後一步步走進了暗巷。
“讓你準時,你又提前到了?”林芝葳開口前還未分辨出男人的位置。
“池……林小姐。”男人小聲道,“今晚怎麼樣?”
林芝葳雙手環胸,說道:“四個字,有驚無險,廖錚把我當做行動處外勤了。”
“可如果他去行動處長那核實的話,小姐您不就穿幫了嗎?”
“哼。”林芝葳冷笑一聲,“廖錚和何少良交惡已久,他絕不會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我而去詢問何少良。相反的,他可能會暗中查我,如果有可能的話,到情報處工作就更好不過了。”
“暗中查您?”男人有些憂慮,他始終是戰戰兢兢的模樣。
“秀叔,你是我的老管家,是隨我爹逃難來到上海的,我留學回來後你就負責打點我的起居。而我是廣慈醫院外科護士,我叫林芝葳。”林芝葳勾起薄唇,眼底笑意漸深,“你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嗎?”
這個叫秀叔的中年男人轉了轉眼睛,奉承的一笑,又問:“可是小姐,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繞個圈子去認識廖錚呢?你要對付的是……”
“秀叔。”林芝葳臉上的笑意瞬間一滯,“叛逆者固然可恨,但除了他,我還有別的事要辦。”她說著忽然就想起一件事,“馮元怎麼樣了……”
“今天清晨被捕了,可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在沒有找到他之前,廖錚不會動馮元的。”林芝葳又看了一眼表,一臉輕鬆道,“秀叔,我們去吃夜宵吧?”
“小姐您自己吃吧,我就不去了。”
“今天這麼成功,我們不應該慶祝一下嗎?何況今天可是中國人的除夕之夜啊。”林芝葳說著走出了那條暗巷。
“是!”秀叔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