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早晨還是有些冷,楊昕低頭看看皮鞋上沾了不少水跡,混合著從山下走來踏過的泥土,鞋麵顯得有些髒亂。正想著等會回了車裏找個抹布擦一下,抬頭瞥見前麵帶路的陸黎手裏捧著的菊花,黃黃的顏色在濃鬱樹林的襯托下顯得很亮眼。
想起一周前陸黎打電話約她清明節掃墓,楊昕輕輕歎口氣,看著陸黎這家夥頗有些蕭索的背影,覺得這種特殊的日子她看上去格外單薄。而陸黎似乎一點都不在意,隻是默默的往山上走,她對於這個偏僻的郊外異常的熟悉,一路領著楊昕,找到了他們的目標所在地。
愛犬Peggy之墓。
這是一個不太高檔的寵物墓地。現在好點的寵物墓地也挺貴的吧,不過想想陸黎那固執的個性,覺得這也確實是她能做出來的事。楊昕在心裏默默的想,要是我,估計托人燒了把骨灰埋在小區家門口,忠魂護主圖個念想。不過,我不養狗。
“Peggy,想媽媽了沒有?最近有沒有乖?媽媽和楊阿姨來看你了。”陸黎放下花,掏出紙巾擦拭碑麵,說著說著聲音帶了哭腔。
楊昕雙手插在兜裏,不知道說什麼,好像說什麼都不合適。陸黎是她高中同學的大學同學,平時本就走得不近,就在幾個飯局見過麵。要不是因為Peggy生病,托了同學輾轉到楊昕這裏,陸黎跟她也不會有太多交集。陸黎是個灑脫張揚的性子,走到哪裏都是人群的聚焦點,就連愛犬生病了,也是個同學圈裏的大新聞。某個同學一聽就說,我高中一姐們兒在城中心開診所,技術不錯,問問她去。陸黎當時在電話那邊泫然欲泣,斷斷續續說是不是上回去吃火鍋的時候你說起的那個女漢子?
當然這些楊昕都不知道,不過就算她知道也無所謂。高中那幾個男生,自從這些年知道了女漢子這個詞就喜歡套在她頭上,替代了從前那個女強人的稱呼。楊昕一直覺得,女強人跟女漢子其實沒太多差別,反正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陸黎去楊昕的診所之前,還猶豫過要不要送點東西,同學告訴她沒事你就直接去,就說是我大學同學,上回你不是還跟她一起吃過飯,她記性賊好,絕對記得你,就算她萬一不記得你,你就說是我同學。我們叫她女漢子,是因為她夠義氣,這本來就是她本行,絕對熱心幫你。於是陸黎就去找了楊昕。
Peggy是隻9歲的金毛,檢查了以後確定是前列腺癌,診斷結果出來的時候陸黎當場就崩潰了,就差沒哭天搶地。楊昕看著很不忍,說我隻能盡量減少他的痛苦,但已經是晚期了,無能為力。這隻金毛是陸黎和前男友在一起的時候抱回來養的,後來男人走了狗卻還在,陸黎頓時覺得論忠誠男人果真不如狗,遂用移情大法把全部注意力轉移到了Peggy身上。所以一聽說Peggy命不久矣就覺得人生失去了重心。楊昕給介紹的同學打電話,告知了病情之後無奈的笑了笑,說這病確實沒轍,我待會請她吃個飯你要不一塊去,同學說行吧我這會出差呢,你陪好那個姑奶奶就行,等我出差回來,請昕姐吃好的。
楊昕陪著陸黎去吃了頓飯,盡量從醫學專業角度解釋了這個病的一些細節。然後就說起了那個出差的同學,將話題成功轉移。可能是因為Peggy暫時還乖乖待在診所,也可能是因為那同學青春時光裏確實幹過很多挫事兒,陸黎被楊昕的幾個段子說得露出了笑容,自己卻一點都沒覺得。本來一進診所覺得楊昕穿著白大褂氣質冰冷不易近人的想法立馬煙消雲散,覺得這果真是個有趣的人。在後來的療程中又見過幾回麵,在網上聊聊犬病,陸黎深深的覺得,如果早點認識楊昕,說不定Peggy也不會得病,一來二去,兩人也漸漸熟絡起來。隻是被約來掃墓,楊昕還是覺得有點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