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豪華而溫存。
那個男人在她身邊,輕輕撫摸她的後背。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睜開眼睛,水聲沒有了,床頭燈奶黃色的光暈打在白色的枕頭上,她仍然趴著,但是嗅到了他的薄荷味道,他也在這張床上,就在她的旁邊。
她轉過身去,背朝著他,輕輕地問:“咱們兩個又偷又騙,算是歹徒了吧?”
他說:“就算咱們是歹徒,也是經典的歹徒,《雌雄大盜》裏的邦妮和克萊德。”
慧慧說:“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
“什麼事情?”
“你為什麼要拍那個人的照片?你認識他嗎?我們是去搶錢,又不是要勒索,你照相幹什麼?”
身後的丹尼海格沒回答,過了半天方說:“對的對啊,不過電影裏都是那麼演的,可能我下意識想要有點兒戲劇性和儀式感。”
“噢噢,你說什麼?那個詞是什麼?”她豎著耳朵聽。
“Ceremonieux。”他說。
她笑起來,“明白了。”
舒服的溫度和怡人的氣味讓人像飲了酒一般有些醉意,慧慧笑著笑著就止不住了,捂著嘴巴,咯咯地,沒完沒了。
丹尼海格在後麵問:“什麼東西這麼好笑?”
“我多傻啊。”慧慧說。
“又怎麼了?”
“你看,我們賣蝦才賺了那麼一點兒錢,但你隨便找個地方打個長途電話去法國,讓他們弄點錢來,我們不就坐飛機回去了嗎?還用得著我在手指上拴著繩子扮妓女?還用得著你又揍人又照相的忙一大通?”她說著說著,從床上半坐起來,回身看著他,眼睛唇邊都是笑,嗔怪道,“好啊,我傻就算了,你怎麼也沒想起來啊?咱倆還鋌而走險。”
丹尼海格沒有笑,他躺在床上,伸手撫摸她的頭發,“我想起來了,賣出第一斤海蝦的時候我就想起來了,隻不過,”他的手沿著她的頭發滑到手臂上,輕輕地撫摸著,“隻不過,我想要多跟你待一會兒,我想知道,我們還能做什麼。”
她看著他,看著他的頭發和藍眼睛,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嘴唇和下頷,覺得自己的心輕飄飄的,有點兒膨脹有點兒糊塗,這裏不是法國,這裏沒有他的財富和情人們,這裏也沒有他跟她的過往,這裏隻有他們兩個人,隻在此時。
她的笑容漸漸收斂,慢慢傾身下去,親吻他的嘴唇,一點點一點點地品嚐,體會,那是她曾經多麼熟悉的味道和觸感,那是她無數次午夜夢回時想念的內容和哭泣的理由,那是她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情人。
從來,從來沒有別人。
丹尼抱著她的肩膀,燒一翻身,把她壓在下麵,借著燈光,仔細地看著她,用手撫摸她的額頭,眼瞼,臉頰,耳垂,最後按在她的下巴上的小渦上,說:“博斯普魯斯海峽。”
她笑起來。
他也笑起來。
笑是笑,過往忽然浮起來,心裏那麼酸。
丹尼把她的有耳邊的頭發稍稍向後按,她躲了一下,他說:“請讓我看看。”
慧慧沒有再閃躲,他撥開那兒的幾縷發絲,然後看見那長長的一道暗紅色的傷口。
他的手指拂過那道傷口,眼裏漸漸凝結了淚水,慢慢地慢慢地對她說:“都怪我,真抱歉。”
他是應該說抱歉的,他早就應該說抱歉的。
這一句抱歉遲到了三年,可還是由丹尼海格說出來了。
她以為一輩子也不會聽到。
但他還是說出來了。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幾年來如同巨石一樣一直壓在心頭的委屈和難受漸漸化成一股飛煙飄走,她如今再回頭看,隻記得自己年少時跟著他的好時光,她的手在後麵摟住他的身體,她看著他的眼睛,她看著他已經盈滿淚水的藍眼睛搖了搖頭,隻是自己的喉嚨也哽住,什麼都說不出來。
“慧慧,我們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