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平老弟坐在院裏的檸檬樹下,他手中有一份隔年的報紙,他剛才從櫃裏翻出來的,距離現在有些年數了,紙質泛著微微的黃,他看著裏麵的內容,他還是有一點的驚奇,全是過去時代的事情,他倒是用了一個時辰看了一遍,所以說重溫舊夢不全是沒有意義的。
女人走過來,小巧的繡花鞋,他並不是沒有原則的男人,可是他在她的麵前原則不能拿來幹什麼,他算是全盤接受的類型,包括接受優點與缺點,他想他是愛的。愛在男人來說,羞於出口,倒是願意用行動償試著愛。
他在那裏做得生意很大了,有了寫字樓,有了公司,可以招人來工作了,她出現了,正是他渴望有一個安定生活的時候,她的溫文爾雅令他動心,他向她求愛了,她要求的是婚姻,當然他還是給了她,他不向別的男人,他給得起,於是她心滿意足地跟著他來到了這個偏遠的鄉村裏,女人在跟久了一個男人以後,穩定的生活才是她最緊要的吧。
女人給他送來一杯檸檬水,片片檸檬浸在冒著熱氣的水裏,安靜地喘息,有助於減肥,在他的肚腩日漸突出的今天,他愈來愈依靠著每日一杯檸檬水。
熱氣順著杯子的邊沿漫漫地爬上來,望著女人遠去的身影,和暖的風吹過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不再如此的無畏,也許對照起過去,他是有點沒心沒肺,可是小李子的死開始的吧,從內心深處,他從沒有為小李子的死感到過絲毫的傷心,甚至有一絲的怯喜,一個令人討厭的到處打聽人手腳不太老實的小家夥死了。然後是少校的女人死了,絲乎與他沒有關係,可是當那個可藹可親的隋老太死的時候,他的內心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他突然感覺到也許上述這些人的死與他是有關係的,可是隻要聯想到這一點,他總是使命地壓住內心的念頭,他害怕產生這樣的聯想。
為什麼他會產生如此的聯想,他想到了隋老太曾經與他的一次交談,想起來是少校的女人死的第二天,她來了,一個和暖的午後,他沒有多想,是來串門了,有點意外的高興,他還是保有鄉下人的見識,有人來家裏總是高興的一件事。
她問他過去的生活,即是年輕時的生活,他不願意回憶的,可是她那樣的和藹可親地微笑著看著他,他不太容易那麼打發的,於是他強迫自己做了有限的回憶,每說一句他都要抬頭看她一下,看她的反應,可是她總是這樣一副好脾氣的樣子,那樣耐心地聽著他,偶爾會有一句理解他的話語,於是他回憶的觸角又伸得更深,當中他有過一點後愧,可是他想事情過去了那麼久,一個老太太,口碑很好的一個老太太,他想有些事情其實也是需要分享的,比如心情,甚或是自己看成隱秘的事,它也需要別人的理解。
也許因為如此她的死亡令他震驚吧,是誰需要她的死呢,他不知道。
這時有人進門來了,那是現在在管理他的圖書館的女人,她的身板很直,穿著淺灰色的長衣長褲,一雙黑色的皮鞋,上麵沾染了一點泥土,也許是因為他坐著的原因,於是這點泥土在他眼裏就有些刺眼,他問她:“從哪裏來?”她回答他:“從田埂邊走過來呢。”他沒有再答話,她站了一會,然後有點別扭地進門去了,他知道她又要到書房裏去找一些適合擺在圖書館裏的書來,然後她會留下一張清單要他托人去采購一些來,這次會有什麼呢,上次好象有一些園藝方麵的,可是在這鄉下,他想還是算了吧,他倒是希望是食療方麵的呢,他覺得這倒是有的用處。
這是一個認真的女人,望了一眼她進門的身影,他馬上把臉轉開了,這似乎已成了他的習慣,他知道他是對不起她的,所以他沒有勇氣與她對視。年輕時的他給過她多麼美好的許諾,他沒有全然忘記,在那個有月亮的河邊,他對她說了許多許多的話,她是否如他一樣沒有全然忘記呢,她在他離開後,嫁過一次,沒有兩年就回家了,二十年了,他不敢想是因為他的原因,即使腦海裏冒出這樣的想法,他也要用鋒利的刀片給它割除,也許是因為內疚,也許是他的內心深處從不想肯定這一點,起碼他認為自己做得很好,建造這個圖書館時,說到底當時想得更多的是她是否從此有著落了。
有人在門口說話,他回過神來,是楊柳警官進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