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欣在黑暗中躺著,很多時候她會覺得她的生活就象眼前的黑暗一樣,永不會到頭,她在黑暗中無論是啜泣還是咬牙切齒,都不會有人知道,她遠以為她的生活將永遠埋葬在無邊的黑暗中了,但是生活並沒有埋葬她,她還是堅強地活了下來。
那個保險男人原以為可以控製她,為他所用,最後終於知道她是無法控製的,最後才會如此惱火吧,他以為他盤剝了她,問她要出了二十萬,他哪裏知道她暗地裏早已與他的那些個所謂的朋友取得聯係,二十萬以她的名義去買一些投資品,三年期限,賺了的錢是她的,本是他們的,是的,她投資有道,她二十萬的底本,三年裏賺了有幾萬,雖然不抵成本,可是畢竟減少了損失,她心裏麵還是好受一些。
那個保險男人,以為鬥過了她,哪裏知她是不容鬥過的,過往艱辛的生活培育了她百折不撓的個性,這世上沒有人可以鬥過她,算過她。
在無數個陰沉沉的黑暗裏她擦幹了眼淚,原以為她一輩子將生活在咬緊牙關的黑暗裏,沒有想命運還是對她綻放了無比璀璨的光輝,她遇到了她的丈夫,這真的是很奇怪的事情,他為什麼會愛她,她也有她原本美好的一麵,他發現了她,她還是問過她,他的回答是:你與我是多麼相象啊。也許這就是理由,她沒有深究,人生是不能深究的,她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於是她從來不去探究別人的生活,還有她自己的生活,於是她變得越來越清純了。
她來到了鄉下,鄉下的生活是單調的,就象那不斷重複的過門,你唱這首歌的時候你不可能逃過的,雖然乏味但是它是過門,你需要提示需要它不斷地重複令你溫習學過的唱詞,而她在不斷重複中變成了一個美麗的小婦人,過往的生活漸漸地象空氣中的泡泡了,偶爾閑坐下來她會懷疑眼前的一切,自己曾經曆的一切是真的嗎?如地獄般的生活是她自己這個美麗的小婦人所經曆過的嗎?她想一定是投胎的錯誤,令她有了不堪回首的過去,現在不過是恢複了正常。就象楊平說的:我們原本是上流者,我們原先的下流是為了做一個上流者的預備。她喜歡這句話,是因為這句話令她覺得她應當在這輩子好好地對待眼前的這個男人,她不能確定,她在村裏過著閑適的、與世無爭的生活,原以為自己可以一輩子這樣子過下去了,直到死的那天。可是並不是如此的,如果世界會變得象自己想象中的發展,那麼這個世界是美好的,而她早就知道世界並不是美好的,所以在她麵臨來到眼前的一切她並不驚異,反倒是冷靜地接受了它。
一個女人來到了她的身邊,對她表現了美好,教她怎樣榨檸檬,又怎樣研磨杏仁糊,話題漸漸地展開,她告訴了自己與楊平老弟結識的經過,她似乎帶有了一點炫耀的語氣,然而這個叫石蓮的女人卻在一天對她說:她的楊平老弟曾經愛過一個家鄉的女人。她從不曾聽楊平老弟說過,她呆了呆,說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然而那叫石蓮的女人卻象不經意間說,楊平老弟其實是喜歡那些個有著良好身世與教養的女人,就象他喜歡過的女人,那個女人的祖上是在城裏開過洋行的,後來賺到了一點錢回到家鄉,老話說富不過三代,到了她父親這輩就敗落了,而她還是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她問她是如何知道這一切的,那個叫石蓮的女人笑著,臉上頓時堆滿了經年層層疊疊的縐紋,她說那是一個本村的很要好的姐妹,她說後來她死了。熊欣不得不問她是怎樣死的,那叫石蓮的女人用一種奇怪的聲音答:你要知道她怎樣死的嗎?言下之意是你為什麼要知道呢。這個問題不是挺奇怪的嗎?不是你自己告訴我的嗎?難道我就不能知道嗎?說到底她的死與我又有何幹?熊欣懷著種種的疑問,但是她還是把張開的口給生生地閉住了,她閉住的時候,她看到了那石蓮的女人竟會心地一笑,好象她洞悉了自己的心理似的,令熊欣氣結,她想幸而她死了,她不存在良心上的負擔,最重要的是楊平也不會有,至多是每年祭拜的時候為地下的她多燒一柱香而已,而那叫石蓮的女人也沉默下來,她端坐在椅子上,良久良久。
夜晚床上的熊欣還是問楊平,是否有過這一類的事發生過,楊平問那叫石蓮的女人是怎樣說的,熊欣對他陳述了,黑暗中他歎了一口氣說死了不就完了嗎?然後他想伸手拿毛巾,她打掉了他的手,用如此激烈的方式要他老實地回答,那是從來也沒有過的,楊平也生氣了,他說你不要煩我啊!
該發生的一定還會發生,就象一塊小石擊打水麵,小石掉下去了,水麵起了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