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廢棄的廠房裏回首往事(1 / 1)

天還是亮堂的,就見太陽有一點的斜,它靠在天邊想著呆會兒就黑了,現在能歇著就歇著吧,所以這時候在它的下麵是相當舒服的,有風卻沒有了太陽的影子,它們全躲起來了。文甫叔的三個孩子到齊了,文甫叔說:“我們到哪裏去吃一餐,爸爸有錢呢,去年的檳榔賣了好價錢,”女兒問:“給吳治安種的那塊地?”“可不是,他幫爸爸賣了個好價錢。”女兒們笑了,無論如何家裏有一千畝膠林的地,種不滿一千畝膠林,包給別人種些檳榔也是好的。他們一家現在的日子比以前是好過了,二十年前當一千畝膠林又依政策退回來的時候,那時候他們是村裏的富戶,誰家有一千畝的膠林呢,地主就是被打倒了,當把他的財產退回來的時候他的後代還是當仁不讓的地主,真是上天老子也不能說這不是他家的,他重新又雇工來割膠了。

吃什麼好呢?“爸爸,吃羊肉火鍋吧!”這個縣城到了晚邊,有很多的排檔似的火鍋店擺在了外麵。風徐徐地吹過地麵,就象給他們喝了一劑敗火涼茶一樣,一切又是清涼的了。當他們四個人坐在街邊的露天火鍋桌前,每個人都象喝了敗火涼茶一樣,對著熱氣騰騰的桌前火鍋裏滾動的沸水,往裏麵倒一滿盆沾滿佐料的羊肉,用蓋子蓋上,下麵的炭火旺旺地燃,再要兩瓶啤酒,“還要什麼?”文甫叔問桌邊的兒女,“爸爸,她要羊腦,”大女兒指指小女兒,“怎麼喜歡吃起羊腦來?”“我們餐館裏一到打火鍋的時候,總有客人點羊腦,還不夠點!”“好啊,來三隻羊腦,夠你吃的,”“兩隻夠了,我們又不吃,”“誰說我們不吃,我還想償一下呢!”大家歡快地笑了。

文甫叔想到了白天去過的現在已然成為廢墟的化工廠,他去了,他一直想去看看的,他還是去看了,一條小路拐進去,兩旁的半堵圍牆上有彩色的畫,象隨手畫的樣,圍牆盡頭是一扇小門,他站在那小門口,一下子就認出了,左邊是門衛的崗亭,略略傾斜的路麵,他走進去了,裏麵無比安靜,全沒有外麵的噪雜,他走進去了,很多門卻鎖著,他張在窗口往裏麵看,破舊的凳子,空無一人,另外一間敞開的工作間裏,倒有一架鏽燭斑斑的機械,久不用了,也沒有人懂得用它,它孤零零地立在那裏,有多久了,文甫叔上去對它頻頻點頭,多麼熟悉,他記起來這裏曾是多麼熱鬧的地方,化肥就是從這裏堆放到倉庫裏的,女兒在一邊介紹說:“後來說不生產化肥了,生產牙膏,開始情況很好,好象以前很有名過,叫潔花牙膏,”文甫叔接著說:“後來被一家外資吞並了,說得好聽點是合資了,其實合並後他們生產的牙膏是外國的品牌,”他能不知道嗎,他早已知道,他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那在縣城裏工作的高中同學,總是會在信裏告訴他。

走過那破爛的廠房,來到了一片開闊地,有停單車的地方,還有斑駁的字跡留下來,“請鎖好你的自行車!”旁邊是一片大的出奇的空屋,那是可以容納幾百人的食堂,打飯的時候,裏麵總是熱鬧得不行。外麵有一排水龍頭,那時他們就在水龍頭下洗碗,水槽裏的人流向邊上的溝壑裏,邊上是一顆碩大的芒果,它還立在那裏,當年沒等它結果子他就走了,現在他站在它的下麵仰望它,你還年年結果子嗎?

再往前是一棟二層的小樓,算是辦公樓,廠長與書記在裏麵,以前的辦公樓不算豪華,女兒扶著他他顫微微地上了二層小樓,房門是敞開的,裏麵汙濁不堪,他下樓來,在最中間的房門裏他看到積滿塵垢的桌子上有幾張紙,他隨手拿起來,真是稀奇,竟是登記每個車間工作量的報表,是的,它停在這裏有二十年了吧,為的是他今天的觸摸,他突然想笑,他撿起這幾張報表藏在他的口袋裏走出了屋子。

右側有一片水泥砌的水塘,裏麵養了許多的魚,現在也是積滿水的水塘,裏麵自然也是有很多的魚,隻是它成了野魚,深深地潛在了水塘底,一般不出來見人。邊上滿了雜草,還有兩三隻銅綠色的花盆零散地堆在雜草叢中,它在敘說著往事的憂傷。文甫叔象再也忍受不了似的,他老淚縱橫,一發不可抑止。

他的眼淚來得是如此的突然,一時間兒女都怔住了,他哽咽道:“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