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的姑在一個早晨對那個叫石蓮的女人說:“其實我們可以在這裏開辦一些學習班,去縣上請老師下來,你說,有誰有我們那麼多的藏書?”那叫石蓮的女人在這個清涼的早晨鼻子有點酸,為什麼她要聽到這句話?為什麼她不能早一點聽到這句話?在她還是姑娘的時候,若有一個人對她說:“其實我們還是有別的路子可走,你不是還年輕嗎?年輕是本錢啊!”可是沒有人對她說,在無邊的黑暗中她一年又一年地過著屬於她的日子,她原以為這世界就這樣了,可是在這個早晨卻有一個人對她說:其實我們有許多事可以做呢!為什麼在早之前她沒有聽到這些?那是一個凶悍的女人,有著三條狼狗的凶悍女人在對她說話,她是多麼鄙薄她啊,她的眼睛斜睨著她,她的話語是你現在還想著男人嗎?她要殺死她,時機來了,當她躺在醫院裏的時候,許多人都給她送食物,她也去了,送了一塊蛋糕,很好吃的樣子,自己做的果醬一層又一層地抹在上麵,她帶著感激的笑容對她說:其實我一直想吃一點甜滋滋的東西,她的意思是你帶的蛋糕可是太及時了。也許死裏逃生的經曆令她不再那麼的凶悍,令她有了一絲溫情,她應當猶豫嗎?她沒有,她走出了門,任那塊塗滿果醬的蛋糕留在了那裏。她死了,她是在睡夢中死去的,沒有留下太多的痛苦,這頗為符合她的心思,她最後對她展示的一抹感激的笑容給她帶去了體麵的死亡,她想這很好。
小李子的死是她的第一次,可是他死得是多麼的自然,她安排他每個星期的這一天要擦窗玻璃,他或許是並不願意,可是他也還是做了,她走到窗前,他象往常那樣站在上麵,他用眼角的餘光打量她的到來,閃出知曉一切的神秘之光,她一直痛恨這種光芒的,她恨的,而他還時而走過她身邊時,用一種不正經的語氣念上這麼一段:如果你不再理我,而我也不想活下去,他嘻嘻地笑起來,眼角閃射出挑戰的光芒,她想的是為什麼她活得會比任何人都來得艱難呢?於是那個早晨她就那麼隨手一推,就推下了他,她還是看到他即將跌下去時的表情,在那一刻她是開心的,她想著或者她一直是在等待著看他的表情呢,所以才會那麼地耐心。
而石壁那個老太婆的死來得麻煩得多,她恨的,為什麼她要管那麼多的閑事,這個死老太婆,就因為她的男人當過老師,她自認為比別人高一等,她有義務來管別人的閑事?她恨著有這樣思維的男人與女人,她恨的。
這個事情並沒有完結,她還要做一件事才算完,她還要做一件事,她無法管住自己不去做這一件事,可是在這個早晨有一個女人進來對她說:其實在未來的日子裏,我們有好多事可以做呢?她掩麵而泣,為什麼她不能早一點聽這句話,如果她能早一點聽到這句話也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吧?
她看看自己的雙手,那是保養良好的雙手,平緩地起伏一直到指尖,她最愛的就是自己的這雙手,她從抽屜裏拉出一雙潔白的手套,她把它套在手上,潔白的略帶透明的花紋印在她手上,是一隻花貓,寥寥的幾筆,在這個早晨它複活了,跳躍著擺出姿勢,在鏡前張開又收縮,它有著尖利的爪,還有它不斷變幻色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