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歌唱(1 / 1)

一個個節日平緩地過去了,在節日裏該哭的哭,該笑的笑,該吃的吃,一年又一年地重複著,或者說一天又一天地重複著。不變的唯有它的內容,來來去去是不同的人,不同的衣,一天又一天長高的身量,或者一年又一年衰老的容顏。那永遠也未曾被雨水洗涮幹淨的地麵,總是會有黃土露出來,不斷地露出來,露出來的還有那些個小草,它們在那裏傾訴它從土裏出來不斷掙紮的痛苦。這時候的它們多喜愛雨水,雨水洗涮了塵土,令它們鑽出地麵變得較為容易了,誰不喜歡容易的東西,誰又會喜歡複雜而變得困難的東西,它們這樣一頂就頂出了地麵,它們就這樣沐浴著雨水晃了晃頭開心地笑了。這時候的風裹挾著雨水在地麵迂回,這時候有一個聲音在它的耳邊說;“你強大起來吧,你強大起來吧!你原本可以摧毀所有隻要你想摧毀的東西,未來是你的,未來是你的!”風於是強大起來了,它在雨水中強大起來了,它們在雨中昂起了頭顱,就這樣風變成了風流,它們掃蕩著它們認為可以掃蕩或者說能夠掃蕩的一切。

電視裏在說:克拉克台風要來了!現在台風的名字愈來愈好聽了。管它是什麼桑迪還是克拉克,反正是台風要來了,一股巨大的風,嚴格地說,是巨大的風流要來了!

風流是象那種旋轉的陀螺嗎?躺在床上的熊欣看著風拍打著門,風從窗欞的格子裏逼進來,在屋子裏旋轉,一隻茶杯倒了,又有一隻,楊平進來,要關窗,她說:“沒關係的,我倒喜歡,”楊平沒有理她,自顧自把窗關好,自從那件事後,他不再與她商量這一些較為瑣碎的事了,掃地與關窗,還有晾衣與疊衣,那一天她看他疊衣,看他把她的內衣放在他的內衣的上麵,她的那條白色蕾絲內褲下麵是他的有著條紋格子的內褲,她清楚它們的價錢,是她去買的,當然他的貴得離譜,而她的很有意思,她說:“不要把我的放在你的上麵,”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分明看到象有一絲風進入了他的正在忙碌的手指,他的臉紋絲不動。

風拍打著門,每家每戶的門,通常不關大門的農家,這回不得不關上了大門,最多留下一條小縫,人們從小縫裏出出進進。

風呼嘯過了深山裏的膠林,有膠樹折斷倒下了,它流著乳白色的眼淚倒下了,它的哭聲在膠林裏徘徊,幾天以後台風過了,人們進山了,看著折斷倒下的膠樹,蹲下去撫摸著它們,怎麼辦呢?隻是一忽兒的功夫,人們就明白過來了,他們拿著了砍刀一下一下地給它們砍了,他們把砍了的木頭帶回家了,家裏屋後的廊沿下有了成堆的木材,他們再用砍刀給他們辟成一小段一小段的,他們塞進灶膛裏燒了。

風卷進了老何半敞開的屋子裏,他站在堂屋裏迎接著大風,我怎麼會怕你呢?我有著這世上最堅硬的骨頭,他知道撞他胸脯的是那一個個躲在風流中的魂靈,那些個怎麼也不甘心的魂靈,它們隻有對他滿懷著愛意,因為全村隻有他是真正的喜愛它們的,它們喜愛喜愛它們的人,它們哭泣著衝撞著他的胸脯,它們有太多的委屈無法述說,它們曾經去尋找過小李子的姑,在她的夢裏麵展現它們的痛苦與孤獨,可是她卻為了追逐那一點可悲的夢想,把它們拋棄了,於是它們依著風流找到了大無畏的老何,它們對他說:不用害怕,有我們的守衛,你可以做任何可做的事情。

風中的老何放聲大笑,油光光的法令紋象兩條縮成一團的蠶繭,他的臉瞬間變得生動有趣,他說:有你們的做主,我有何害怕之理!他進去裏屋向自己的嘴裏猛灌了幾大口,然後他脫掉了身上的衣,露出結實的膀子,風撞擊著他的光溜溜的膀子,隻一忽兒就變得紫青紫青的,他不屈服高聲唱道:我從來不曾害怕/害怕的是你/因為你麵對不了自己/因為你是一個虛偽小人/而我強壯勇敢鬥狠/我可以吃掉半隻雞/我可以養我可愛的蠶盅/我可以練成我的精兵強將/而這時你在哪裏/躲在哪裏——我真的瞧不起你!

風中有精靈的魂魄和唱道:我們在等待/等待著你的覺醒/你的覺醒/那時的男人與女人全然不同/女人幹工/男人唱歌/那時的世界與現在不同/全然不同/男人戴上了潔白的手套/女人愛上了戴手套的男人。

哦,哦,你為什麼戴著手套穿過田野,哦,哦,你為什麼戴著手套穿過田野,那沒有人愛的灰瘦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