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補天的容楚(1 / 3)

“世濤。”她嚼著牛肉,慢慢問他,“我讓容楚想辦法把你接出來,可好?”

“不要。”邰世濤立即拒絕。

“我並不需要你們這樣。”太史闌淡淡道,“紀連城有他的身份限製,他在他的紀軍,我在我的昭陽城,他其實並沒有太多可以對我不利的地方,實在不需要你犧牲這麼多來做這個臥底。”

“沒為你啊。”邰世濤道,“這不是為我自己嗎?你不要怪國公,國公也是為我好,他把上府和紀的情形分析給我聽,我也覺得很有道理,想要迅速上位,還真是想辦法擠進紀連城這樣隻憑喜好用人的年輕主帥身邊比較好,最起碼可以縮短十年拚搏。”

“那也不是混入罪囚營,罪囚營在紀最底層,死亡率極高,罪囚營殺人如草不聞聲,死了都沒人問,再怎麼要迅速上位,也要有命等到那一。”

“國公有指點我武功,還給了我一本從東堂得來的授秘笈。”邰世濤道,“國公他有安排,放心,我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別聽他忽悠。”太史闌皺眉,“容楚不是什麼好人。”

“可他為了你,一定會好好保我的命,姐,你信我一次。”

“你也信我一次——我真的不需要你這樣。”

“姐,”邰世濤忽然捋起袖子,他骨節瘦得突出,整個手臂卻腫著,亮亮的犯著青紫的光,看起來很是怕人。

先前他一直有意無意拉著袖子不想讓太史闌看見,此刻卻主動亮了出來。

“姐,”他誠懇地道,“我不否認我有在吃苦,但就是因為已經吃了苦,所以你不能讓我白費力氣,罪囚營雖然處於紀最底層,其實機會不少,他們和精兵營靠得近,有時會有伴同出任務的機會,有時候合適的時候,罪囚營也會被派去做一些重要的事,罪囚營出過大將軍,真的。”

太史闌不話,她猜得到什麼叫“重要的事”,多半是拿去做炮灰,以命擋命的那種危險任務,有可能有人會因為救了重要人物而平步青雲,但更有可能的是做了炮灰。

但如今她已經不能再。

身邊的這幾個男人,性格各自不同,但有一點驚人相似,那就是勇氣和韌性,這也是成大事的優秀人才必須具備的品質。

她默不作聲站起身,把包袱裏的臘肉取出來,臘肉用油紙包著,浸出亮亮的光,她取出幾個釘子,手指按在牆上,不一會兒牆上出現幾個洞,她把釘子插進去,臘肉掛在釘子上,順手拿起一塊油布,遮在臘肉上。

邰世濤目瞪口呆地看著,一方麵震驚於那手指按洞不曉得是什麼功夫,另一方麵感動於她的細心——連如何隱藏食物都替他想好了。

“本來想給你想辦法埋在地下的,但挖來挖去的也不方便,既然這裏沒人來,又有東西蓋著,應該沒那麼容易被發現。”太史闌道,“夜深人靜過來割一塊,煮了解解饞,男孩子不能不吃肉,不然沒力氣。”

她絮絮叨叨在包袱裏翻了翻,居然又翻出一個鍋,道:“鍋我也給你準備好了,我估計你這裏不會有,這鍋蓋子特別嚴實,不過你煮肉的時候還是要注意別煮太久,香味傳出去引來麻煩。”

她一句,邰世濤就點一下頭,直到看見她連鍋都拿出來,他忽然垂下頭去。

他怕她看見他這一瞬間,眼底淚光。

太史闌何曾這麼瑣碎,絮絮叨叨如鄉間婦女?

他讓她這麼擔心,終究也是不對的。

邰世濤轉頭看看罪囚營,再看看不遠處精兵營——他要快些,更快些,混入那中樞之地,出人頭地,實現自己的諾言。

強大的男人,不該讓喜歡的女子擔憂。

“世濤。”太史闌又猶豫了一下,才緩緩問,“你在罪囚營,除了……吃不好睡不好,事情又苦又雜之外,還有別的困難麼?有人欺負你嗎?”

邰世濤警惕地瞄她一眼,一瞬間少年的臉湧上點微紅,眼神卻顯得有些晦暗。

“能有什麼?”他勉強笑道,“都是一群苦漢子,大家做了一活,晚上倒下睡得死豬一樣,姐,你別想太多。”

太史闌垂下眼——他的反應已經明一切,其實她並沒有問晚上的事情,欺負可以有很多種含義,但他下意識就想到了那個方麵。

這些事怎麼能讓他承擔和麵對?

太史闌看見邰世濤有點不安有點冷峭地看了魂營的圍牆一眼,她不動聲色,轉頭看看色,不早了,該走了。

“有個東西給你。”

她解開袖子,取出了人間刺。

邰世濤瞪大眼睛看著那銀白、藍、金色三色流動的三棱刺,奇特的武器在月色下光芒變幻而美麗,半晌他吃吃地道:“這……這好像是我們邰家的……”

“你們邰家的傳家之寶,傳給了你姐姐,你姐姐臨終前給了我。”太史闌把人間刺遞給他,“這該是你的,拿去。”

邰世濤毫不猶豫推了回去,“姐姐給了你就是你的,再你也是我姐姐。”

“你今怎麼這麼不聽話?”

“這話不能聽。”邰世濤倔強起來也像頭牛,瞪著眼睛,“我有武功,你沒武功,更需要的是你。”他推開人間刺,“別了,我走了。”

太史闌拉住他袖子,無聲歎一口氣。

看樣子,她隻能厚著臉皮把猥瑣的東西拿出來了。

她在包袱裏摸啊摸,摸出一個東西,塞在邰世濤手裏,不容拒絕地道:“那這個你一定得戴上,我特意讓人為你打造的,這東西有個好處,站立的時候怎麼都不會露餡,隻有睡下之後,手指按動背部一個凸起才會發射,這東西太厲害,記住,隻在危急時用。”

她匆匆完,摟了摟邰世濤肩頭,轉身就走。

邰世濤上前一步,伸出手,似待要挽留,然而手伸到一半便垂下,換成撫摸自己的肩頭。

她的體溫和體香還在,不可錯過。

一直眼看太史闌悄然翻過牆,他才慢慢向後退了一步,先摸摸牆上的臘肉,隔著油紙和油布嗅了又嗅,月色淡白,少年輪廓清晰,臉上的神情溫柔而又眷戀,讓人懷疑他摸的不是臘肉而是自己的愛人。

好半晌之後,他才想起來太史闌塞到自己懷裏的東西,是一團布,看上去像個護腰,不過中間裹著個硬硬的東西,他想起太史闌先前走的時候近乎落荒而逃的姿態,忽然有點好奇——什麼樣的東西會讓巋然不動的太史闌表露尷尬?

然後他慢慢展開那團布,果然是個腰帶,腰帶中間鑲嵌著……

鑲嵌著……

邰世濤的眼珠子忽然瞪得滾圓,不敢置信地盯著手中的東西,半晌,顫抖著手摸了摸,手指還沒觸及那個凸起,忽然一縮手,把東西往懷裏一揣,臉已經成了一塊大紅布。

……

太史闌落荒而逃,用最快的速度爬牆回了自己的馬房,簡直不敢想邰世濤看見那東西會有什麼反應,會不會有誤會什麼的。

屋子裏一切如常,龍朝躺在床上酣然大睡,太史闌一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就是這貨猥瑣!做出那麼個見不得人的玩意,要他沒惡意,鬼才信!

她上去一把抽出了褥子,龍朝骨碌碌滾下來,栽在地上哐當一聲。

他咕噥一聲翻個身,竟然還想繼續睡,太史闌靴子毫不客氣擦在他臉上。

“起來。”

龍朝翻身坐起來,睡眼迷離地道,“要走了麼?”

太史闌蹲下身,仔細瞧了瞧龍朝的臉,點點頭道:“嗯,這張臉還過得去。”

“咦,你終於看中我,要我做壓寨相公了!”龍朝歡喜地撲過去要抱她大腿,被太史闌惡狠狠一腳踢開。

“今下午那個劉隊長瞧見沒?”她道,“給你個任務,去給我色誘他,然後殺了他。”

“你瘋了!”龍朝瞬間被嚇醒,瞪大眼睛瞧著她,“他在魂營裏,我怎麼色誘他?你讓我獨闖魂營去殺人?你還是給塊豆腐讓我快點撞死算完!”他翻個身,屁股對她。

“那鐵打造的武器還是給你兩件。”太史闌道。

龍朝霍然轉身,眼睛灼灼發亮,想了一會卻還是搖頭,“不行,東西再好也要有命來用,這是玩命,不玩。”

完他又要躺下去,太史闌一把揪住他衣領,“誰要你進魂營殺人的?”附耳在他耳邊低聲了幾句。

龍朝猶豫半晌,托著腮,慢吞吞地道:“那好吧……試一試……你可要接應好我。”

“放心。”

“一定要色誘嗎……”

“可以不色誘,出事我不負責。”

龍朝歎了口氣,扭了扭屁股,出去了,他一向愛穿得花花綠綠,還愛穿對色,黃配紫,綠配紅,藍配橙紅,怎麼紮眼怎麼來,此刻一身藍袍子配橙紅褲子和金色靴子,嫋嫋婷婷出去,還真像個兔兒爺。

他靠在牆邊,旁邊是共用的茅廁,龍朝叼了朵野花,雙手抱胸,等著。

過了一會兒,魂營那邊果然有腳步聲,龍朝踮腳一看,一個人影從營中出來,但並不是往廁所這裏來,而是直接走到和罪囚營相隔的牆下,看那模樣,是打算翻牆過去幹啥。

月光斜斜照著那人的臉,還真是白那個劉隊正,龍朝不禁有點佩服太史闌——她是怎麼猜到的?

太史闌站在屋子窗後,唇角一道冷笑,沒什麼稀奇的,看先前她問起時邰世濤看牆頭,和他不自然的神色,很明顯這個姓劉的混賬三兩頭騷擾。保不準來。

龍朝此刻倒有點急,眼看人家就要翻牆了,他總不能衝上去把人家拉下來吧?

他想了想,走到茅廁裏,解開領口向下拉拉,一邊低低哼著歌,一邊嘩啦啦的解溲。

軍營裏的廁所沒什麼講究,一個茅坑,幾塊木板虛虛一擋,上頭茅草蓋的頂。

那邊那個正準備翻牆再次找樂子的劉隊正,聽見有人唱歌的聲音,不禁一怔,翻牆的動作停了下來。

隨即龍朝忽然一聲低掉,“啊!有老鼠!”

他刷一下竄起來,似乎底下真有一個碩大無比的老鼠在咬他,嘩啦一下撞開了頭頂的茅草棚,將一張臉暴露在月光下。

那個正抬頭向這邊看的劉隊正,一抬眼,看見月色下忽然冒出一張臉,雪色肌膚,春水般的眼睛,一抹笑意流溢,風流紅唇。

劉隊正一呆——好顏色!

再一低頭,少年大概從床上起來起夜,衣衫不整,領口歪斜,露胸口半邊雪白。

劉隊正眼睛一亮。

好皮膚!

這等容貌身材,比起罪囚營那些臭烘烘的漢子們,不知強過了多少,就是罪囚營這個新來的上府兵,容貌最好的那個,也沒這份養尊處優的精致。

劉隊正立即來了興趣。

假鳳虛凰的把戲,他原本也沒什麼心思,可是軍營太難熬,他們這種好生供養的精兵營士兵更是閑得要捉虱子,偏偏少帥一向認為女人誤事,男人沾上女人的身就作養不出好身子骨,所以別的都好話,不許碰女色卻是絕對鐵規,熬得他們這些壯年漢子日夜不安,也就隻能玩這些把戲。

原來他是要鍥而不舍想要拿下那個新來的倔強的子的,此刻忽然打消了主意,覺得那麼難纏的一個子,還不如這個嬌豔,更像個女人。瞧這性子,似乎也是個好話的。

想定就做,他輕輕縱了下去,落到龍朝麵前。

龍朝似乎被他嚇了一跳,趕緊掩上袍子,拍著胸口,道:“軍爺,怎麼突然冒出來的?嚇死我了!”

“兄弟哪裏來的?”劉隊正笑眯眯地望著龍朝,“麵生。”

“卑職是昭陽糧庫副使,給軍爺們送糧來的。”龍朝一臉真爛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