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尼采把夢和醉看作兩種基本的藝術狀態。除夢之外,酒與藝術也有不解之緣。中國文人中多愛酒之人,曹操“對酒當歌”,李白“鬥酒詩百篇”,歐陽修自號“醉翁”。不過,正如歐陽修所說:“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醉打破日常生活的藩籬,使人與山水相融合,與宇宙相融合。醉打破功利社會的束縛,使人回歸本性,回歸自然。那麼,酒隻是工具,隻要能達於醉的狀態,沒有酒也可。天下酒徒未必都是藝術家,大藝術家往往無酒而常醉。
辛棄疾西江月·遣興
醉裏且貪歡笑,要愁那得工夫。近來始覺古人書,信著全無是處。
昨夜鬆邊醉倒,問鬆“我醉何如”?隻疑鬆動要來扶,以手推鬆曰“去”!
辛棄疾是一個有勇有謀的真英雄,胸懷抗金複國的大誌,但英雄無用武之地,長年賦閑鄉居。他又是一個能文能武的全才,被壓抑的無窮精力就向文學中釋放,成了宋代最高產的詞人,留傳至今的詞作有六百二十九首之多。他無意做文人,隻是要抒發胸臆,有感即發,創作的心態十分自由,無事不可入詞,嬉笑怒罵皆成文章,題材非常廣闊。風格也是多種多樣,“夜半狂歌悲風起”的慷慨悲壯是主旋律,但也有“茅簷低小,溪上青青草”的樸素清新,“小樓春色裏,幽夢雨聲中”的纖麗婉約。
這首小令也表現了辛詞的一種特色,通篇口語,像一篇短小的散文。評家認為,蘇軾以詩入詞,辛棄疾以散文入詞,是解放詞體的兩位大改革家。
人們常說酒後失態,其實酒後往往露出了平時被掩飾的真態。你看在這首詞裏,活脫脫一個硬漢子辛棄疾,無論上片的發牢騷,還是下片的醉話,都充滿傲氣。
朱敦儒鷓鴣天·西都作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曾批給雨支風券,累上留雲借月章。
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
看不起世間的功名利祿,如果要做官,就做天上享用風雨雲月的山水郎吧。不過,連天上也懶得去,就在這洛陽城裏醉酒吧。魏晉以後,醉酒有了人生觀的含義,名士常借以表達蔑視功名的心誌。
劉克莊一剪梅
束縕宵行十裏強,挑得詩囊,拋了衣囊。天寒路滑馬蹄僵,元是王郎,來送劉郎。
酒酣耳熱說文章,驚倒鄰牆,推倒胡床。旁觀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詞人遠行,好友送別,在一起飲酒。這首詞把兩個狂士的酒後情態寫得繪聲繪色,充滿動作和響聲。旁觀者笑他們疏狂,作者回答道:“疏又何妨,狂又何妨!”的確,人生有的時候不妨疏狂一下,何必總是壓抑自己,何必把自己包得這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