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你能成為自己
周非離開叢小姐後,她一直很沉默。本來知道他們事情的人是很多的,但是誰也不敢問,到底是出了什麼岔子。
叢小姐看起來還是那麼驕傲,那麼正常,那麼一如既往,讓人覺得周非隻是她生命裏路過的洋洋灑灑中的一員。
可我總覺得,隱約中有什麼東西變了。
她做人雖然隨和,卻很少有人真的敢問她什麼很隱私的話。隻有一次,再提起時她跟我說,周非徹底摧毀了她對愛情和他人的信任和憧憬。
輕描淡寫的口氣,濃墨重彩的內心。
也許從那時候開始,叢小姐誰也不信了。
她不敢。
她整個人進入了冬眠,並且遙遙無期。
她像一隻刺蝟,也像一個絕世高手,把自己關了起來,潛心修煉,卻無人知曉她到底何時歸來。
相比這樣的她,我更願意看見那個鮮活的、會哭會笑、會害羞會不正經、愛講黃段子的“女流氓”。
叢小姐在與方宸宇分手之後,也反複思考過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自己在現實和愛情之間選擇了現實,是不是就代表自己背叛了真心?曾經作為信仰一般存在的東西是不是從此崩塌?
而周非的離開,就是壓死駱駝的那一根稻草。
尤其是宋斂媽媽用這樣的方式讓叢小姐如此難堪,她甚至覺得自己勇敢去愛、坦蕩去生活,這方式本來就是錯的。
她很痛苦,因為自己的選擇正在與內心背道而馳。
這些無法言說的徘徊與考量,讓她沒辦法平靜地麵對自己,她甚至開始厭棄自己。
我跟她解釋,你不是普通的女孩,不要用普通的標準來衡量自己。
但她對“奇葩”這個詞很抵觸,因為做一個平凡的人一直是她很努力的方向,當年她爸爸的那句話,從那一刻開始,就成為了她的人生標杆。
“做一個平凡的人,簡單順當地過一輩子。”
但她逐漸意識到,她似乎在很多地方都不是一個平凡的人,甚至不是一個正常的人,小小的她可以掩飾,越長越大卻越無法回避那個自我。她跟我表露了這種掙紮和痛苦,我無言以對,隻因我也不知如何在兩者之間做出平衡。
有一天她打電話給我,請我順便養幾天小貓。我驚奇:“你不是從不養寵物嗎?”
她言簡意賅:“路邊撿的,養胖點兒再讓它走。我要出差,就兩天。”
叢小姐愛貓,但從不養。人總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到別人身上,她認為所有動物都喜歡自由自在,哪怕吃不太飽,我們不能剝奪它們的權利。所以她包裏常備貓糧和小香腸,遇見流浪貓和流浪狗就喂一下。
她把貓送來的時候,居然拎了一隻巨大的LV寵物袋,我以為是多大一隻貓呢,逗弄半天,從裏麵磨磨蹭蹭爬出一隻不大的土貓,她抱著它,毫不在意她深灰色絲綢半裙上全是貓毛。
她一臉溺愛地看著貓,溫柔地喚它,點點。
話音剛落,我心裏卻一陣酸楚。
叢小姐一邊叮囑我,一邊將貓放下,撫了撫裙子上的貓毛,脫了高跟鞋坐在沙發上雙手抱著靠枕。
一絲水汽縈繞在她眼前,我在廚房看著她的神情,她在看著點點玩毛線圈,嘴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
我轉過身將咖啡豆倒進德龍咖啡機裏,不大一會兒,香味溢滿了整個房間。
她抱著點點走過來,找出自己的杯子,跟我說了一會兒日常話就拿起手提包,走到門口穿上了黑色尖頭高跟鞋,又回頭看了看貓在沙發底下的點點。
後來,養過幾周點點的叢小姐突然想生一個孩子,她周末回家跟父母吃飯,商量說,領養一個孩子吧。
叢小姐的理由是,她怕自己沒有機會當一個人的妻子和一個孩子的媽媽。
可她說完這話的時候,叢小姐的爸爸臉一垮,罵了一句:“胡說!”拂袖而去。
叢小姐的媽媽疑惑又小心地問她:“你到底遇見了什麼事兒,怎麼會這樣想?”
她捧著碗夾了一筷子清炒山藥,搖了搖頭,說:“可能是我不夠好,總覺得當妻子和媽媽,自己不合格吧。”
叢小姐的媽媽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撫著叢小姐的胳膊,她發現自己的女兒如此沉重,她歎了口氣:“爸爸媽媽其實都知道的。”
叢小姐瞪大了眼睛,震驚地看著自己的媽媽,她笑中含淚,分明是知道已久。
她再也堅持不住自己的防備,默默地流下了眼淚,她媽媽抱著她的頭,慢慢地說:“女兒呀,你是爸媽生的,知子莫若父,你從小和你爸爸那麼親近,又那麼相像。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周非父母能知道你的過去,難道爸媽就什麼都不知道嗎?隻是你性子好強,這些年又辛苦,爸媽怎麼開得了口再去翻那些老皇曆呢。媽媽隻是心疼你,受苦了!”